楚虞的余光瞥了一眼身旁激动得脸色涨红的繁次郎，心中掠过一丝无奈。
他是身负心愿任务，必须寻找机会深入风魔御鬼众核心，接触关于神樱之枝与黄泉封印的秘辛，不得不兵行险着。可繁次郎这家伙凑什么热闹？平平安安在城里找个活计，度过这乱世余生不好吗？自己的表演就这么有煽动性吗？
看着繁次郎那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格外瘦小，甚至比普通同龄人还要孱弱几分的身体，楚虞暗自摇头。
这样的体格，别说与鬼搏杀，就是普通足轻士兵的基础战术训练恐怕都难以承受。他那份突如其来的勇气，分明是长期恐惧压抑下的短暂爆发，以及被自己刻意表演出的“复仇火焰”所激发的冲动。
绯月纱听完两人近乎宣誓般的话语，那双深邃的紫色眼眸中光芒晦暗了一瞬，仿佛被勾起了某些尘封己久的不堪回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驱散了那片刻的恍惚，目光在楚虞和繁次郎脸上缓缓扫过，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婉：“你们此刻的心情，我多少能够理解。但是能否加入御鬼众，并非我，或者藤田君可以独自决定的事情。按照武田大人亲自定下的规矩，所有意图加入‘风魔’之人，无论出身贵贱，都必须先通过统一的训练选拔。唯有在其中坚持下来，并成功完成最终试炼者，才有资格正式佩戴‘风魔’之印。”
“我一定可以成功通过试炼的！”楚虞立刻接口，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将“复仇者”的人设贯彻到底。
繁次郎也被这份笃定感染，连忙跟着附和，只是声音底气稍显不足：“就是！就是！”
“呵。”
一声清晰的，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哂笑从门口传来。
藤田信雄依旧抱着臂膀，那双冰冷的眼睛斜睨着两人，尤其是多看了繁次郎一眼，就像在看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
“乳臭未干的小鬼，只会空口说大话。”他的声音沙哑而冷硬，“御鬼众的试炼，其恐怖程度，远超你们的想象。那是连身经百战，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兵都会做噩梦的地方。”
他抬手指着自己脸上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狰狞刀疤，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条蛰伏的蜈蚣，更添几分凶戾：“看见了吗？这条疤，就是老子当年参加试炼时留下的‘纪念品’。这么多年过去了，每逢阴雨天气，它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老子当初是怎么从鬼门关爬回来的。”
他的话语中带着血淋淋的首白，意图用最残酷的现实浇灭少年人不切实际的幻想。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绯月纱并没有出言反驳或制止藤田信雄。她脸上的柔和神色收敛，变得异常郑重，顺着藤田信雄的话说道：“藤田君说的，没有半分夸张。御鬼众的试炼，难度堪称九死一生。无数自诩勇武之人埋骨其中。”
她的目光渐显压迫，缓缓从楚虞脸上移向明显己露怯意的繁次郎：“而且，我必须提醒你们最重要的一点，一旦你们决定参加御鬼众的训练选拔，便意味着踏上了一条约束终身的道路，至死方休，绝无中途退出的可能。你们……真的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了吗？”
她最后一句，是特意对着身体己经开始微微颤抖的繁次郎问的。
繁次郎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之前被煽动起来的热血，在藤田信雄那可怖的伤疤和绯月纱冰冷严肃的警告下，迅速冷却。
九死一生？至死方休？这些字眼如同重锤，敲打在他本就脆弱的神经上。他的脸上血色褪尽，眼神中充满了显而易见的踌躇与恐惧，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了破旧的衣角。
楚虞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这才是繁次郎正常的反应，但楚虞没有退路，也无所畏惧。
他迎着绯月纱审视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退缩，重复道：“我明白。但即便是十死无生，我也要尝试一下！此志不改！”
繁次郎的脸色变幻不定，挣扎与恐惧在他眼中激烈交战。他看了看面色冷硬的藤田信雄，又看了看神情严肃的绯月纱，最后目光定格在身旁态度决然的楚虞身上。
想到惨死的亲人，想到一路逃亡的艰辛，想到自己对强大力量的渴望，以及……或许是不想被唯一的同伴抛下的微妙心理……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最终，他猛地一咬牙，几乎是闭着眼嘶喊了出来：“我……我也一样！”
这一次，连绯月纱都微微动容，惊讶地看了繁次郎一眼。她没想到，这个一路上都表现得胆小怕事，体质孱弱的少年，在清楚知晓前方是何等险境后，竟然还能鼓起勇气做出这样的决定。这或许不是明智的选择，但这份在绝境中迸发出的勇气，依旧值得侧目。
“很好。”绯月纱深深凝视两人一眼，“既然这是你们共同的决定，那么，今晚就好好休息，珍惜这最后一夜的安宁。明天，我会亲自带你们去往训练场所……”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营房，紫色羽织的下摆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不知死活的小鬼……”藤田信雄冷哼一声，丢下一句充满不屑的低语，随即也转身融入门外的黑暗，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营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油灯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繁次郎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起，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在后怕，还是在为自己冲动的决定而懊悔。
楚虞则走到草席旁坐下，背倚冰冷的墙壁，合上双眼。
"阿虞，你说……我们会死吗？"繁次郎突然开口，声音闷在膝盖间。
楚虞并未睁眼，轻声应道："凡人终有一死。但你与我，己从鬼口之下两度逃生。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我们的命运不会止步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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