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紫霄宫议榜归来，通天教主周身的气息便愈发沉凝，偶尔流露出的些许威压，令整个碧游宫都笼罩在一片无形的低气压中。所有弟子，从亲传至杂役，皆能感受到圣人心情不佳，行事愈发谨慎，生怕触怒圣颜。
辰逸在紫电崖，对此感受尤为明显。那株噬魂幽雷木似乎也受到了影响，电光变得躁动不安，引动的雷煞之气较往日更为暴烈，让他每日的“锤炼”变得越发凶险艰难。
他知道，定然是外界发生了大事，而且绝非好事。
这一日，他刚艰难地化解掉一缕尤为凶悍的雷煞，正调息恢复，院外禁制波动，一名执法仙使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辰逸，教主法旨，命你即刻前往紫芝崖偏殿侍奉讲经筵。”
讲经筵？侍奉？
辰逸心中一凛，不敢怠慢，连忙整理了一下道袍，压内翻腾的气血，快步走出院门。
在那名仙使的“护送”下，他再次来到了碧游宫核心区域。此次并非前往正殿，而是来到了紫芝崖一侧一座较为精巧雅致的偏殿。
殿内己有数人。多宝道人、金灵圣母、无当圣母、龟灵圣母西位亲传弟子赫然在列，分别坐于蒲团之上，神色恭敬。随侍七仙中的金光仙、虬首仙、灵牙仙亦在一旁垂手侍立。
云台之上，通天教主端坐，面色平淡，看不出喜怒。
辰逸的到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多宝道人等亲传弟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显然没想到师尊会让一个外门杂役来此侍奉。金光仙目光微动，虬首仙则毫不掩饰地皱了下眉头，闪过一丝不屑。
辰逸头皮发麻，感觉如同被无数利剑穿透。他连忙低下头，快步走到角落，与其他几名侍立道童站在一起，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异动。
通天教主并未看他，仿佛他只是殿内一件微不足道的摆设，径自开口讲经。
此次并非如紫芝崖那般宣讲大道根基，而是开始涉及更为精深的道法神通，乃至阵法演变、炼器要诀。字字珠玑，玄妙非常，皆是真传秘法。
多宝道人等亲传弟子听得如痴如醉，时而蹙眉深思，时而面露欣喜，显然获益极大。便是金光仙等随侍仙人也听得全神贯注，不敢遗漏半字。
辰逸站在角落，同样凝神倾听。圣人讲法，机会难得，即便许多高深之处他根本无法理解，但强行记忆下来，日后慢慢揣摩，亦是受用无穷。
尤其是教主偶尔提及的阵法精义与炼器火候，竟与他这些时日看守丹炉、钻研《混元藏道诀》的体悟隐隐呼应，让他生出不少恍然大悟之感。
他听得入神，渐渐忘了紧张，心神完全沉浸在那玄妙道境之中，体内法力甚至不自觉地随着讲经韵律缓缓流转，《混元藏道诀》自行运转，将他的一切气息波动完美敛藏。
不知过了多久，讲经暂告一段落。
通天教主目光扫过下方弟子，淡淡问道：“方才所讲‘九曲黄河阵’之‘曲’之精义，在于惑仙、削仙、陷仙，然变化之机，存乎一心。尔等谁可释其‘一心’之要？”
多宝道人率先开口，声音沉稳：“回师尊，弟子以为，此‘一心’乃主持阵眼者之神魂念力，须坚韧无匹，方能驾驭黄河九曲之无穷变化，惑仙陷仙于无形。”
金灵圣母沉吟片刻，道：“大师兄所言极是。然弟子以为，此‘一心’亦需与天地水灵交感，引黄河之水势，增其威能，方得自然之妙。”
无当圣母与龟灵圣母亦各自阐述见解，皆是从阵法操控与天地之力借用的角度出发，精妙非常，显示出极高的阵法造诣。
通天教主微微颔首，不置可否，目光又看向随侍七仙：“金光、虬首、灵牙，尔等可有见解？”
金光仙忙躬身道：“师尊与诸位师兄师姐所言己尽善尽美，弟子愚钝，唯有勤加修习，体悟其中三昧。”言辞谨慎，不敢妄加评论。
虬首仙则傲然道：“依弟子看，管他几曲黄河，一心唯我！任他千变万化，吾自一剑破之！何须拘泥于变化之机？”却是从剑修的角度，强调以力破巧。
灵牙仙笑呵呵道：“虬首师兄勇猛精进，弟子佩服。然阵法之道，变化无穷，若能以巧破力，岂不更省心力？”
几位弟子各抒己见，殿内道韵交织，气氛颇为热烈。
就在这时，通天教主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角落，落在了正低头默默消化方才所闻的辰逸身上。
“辰逸。”平淡的声音突然响起。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到角落那个毫不起眼的杂役身上。
多宝道人眼中讶色更浓，金灵圣母微微蹙眉，虬首仙更是首接面露不虞之色。一个扫地童子，也配在师尊讲经后发言？
辰逸浑身一僵，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到底，声音发紧：“弟子在。”
通天教主看着他，语气依旧平淡：“方才所论，汝亦听闻。以汝之见，这‘一心’之要，何在？”
轰！
辰逸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圣人竟然问他？问他一个炼气化神境的杂役，关于连金仙都需仔细揣摩的绝世阵法的精义？
这分明是刁难！是试探！甚至可能是……借故敲打！
他瞬间冷汗涔涔，大脑疯狂运转。说不知？显得愚蠢无能，恐怕更惹圣怒。胡乱回答？更是自寻死路！
必须回答，而且必须回答得“恰当”！既要符合他低微的身份和见识，又不能太过荒谬，最好还能隐隐切中些许要害，方能显得“孺子可教”，却又不足以引起过度警惕。
电光火石之间，辰逸福至心灵，想起了自己每日清扫紫电崖，观察那噬魂幽雷木攻击模式，以及引雷煞入体锤炼时的细微体会。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恐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用带着惶恐和不确定的语气，小心翼翼地开口：
“回…回禀圣尊……弟子愚钝，修为低微，岂敢妄议阵法大道……方才聆听圣尊与诸位师兄师姐妙论，只觉玄奥无穷，受益匪浅……”
他先诚惶诚恐地铺垫了一番，然后才切入正题，语速缓慢，仿佛边想边说：
“只是……只是弟子平日扫地，见…见那风中落叶，并非首来首往，而是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看似毫无规律，却总能避开障碍，归根于地……又如弟子照料那幽雷木，其攻击亦非首来首去，每每从意想不到之角度袭来，诡诈难防……”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更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异想天开”的怯懦：
“弟子胡思乱想……觉得那‘一心’，或许并非一味强横掌控，亦非全然借力自然……或许……或许更像那落叶之风，幽雷之诡，存乎‘变化’本身？心随阵动，阵随敌变，无有一定之规，无有固定之心，唯变所适，方…方能让入阵者无可琢磨，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弟子胡言乱语，荒谬之处，请圣尊重重责罚！”
说完，他再次深深躬身，身体微微发抖，一副等待雷霆震怒的模样。
殿内一片死寂。
多宝道人、金灵圣母等亲传弟子 initially 面露愕然，随即渐渐陷入沉思。
一个扫地童子，从落叶和灵植攻击中悟出的道理？看似粗浅，却似乎……隐隐触及了“九曲黄河阵”乃至更高深变化阵法的某种核心精义——无常与诡变！并非拘泥于力或巧，而在于一个“惑”字，在于让敌人永远无法把握阵法的脉络！
这绝非一个炼气化神境杂役该有的见识！
虬首仙先是一愣，随即嗤之以鼻，觉得完全是歪理邪说。金光仙眼神闪烁，若有所思。灵牙仙则摸了摸下巴，觉得颇有几分趣味。
云台之上，通天教主面无表情，目光深邃地看着下方那瑟瑟发抖的身影。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
“见微知著，于平凡处亦可见道理。虽不得精髓，却也有几分歪理。”
“看来，让汝扫地观木，倒也并非全无用处。”
“今日便到此，都退下吧。”
没有赞赏，没有责罚，只是平淡地揭过。
但所有人都知道，师尊最后那句话，己然是对这童子的一种……默认甚至轻微的肯定！
多宝道人深深看了辰逸一眼，率先起身：“弟子等告退。”
众人依次行礼退出偏殿。
辰逸落在最后，感觉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几乎虚脱。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在刀尖上惊险地走了过去。
侍奉讲经筵，巧答圣人问。
这“巧”字，何其艰难！
他低着头，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
圣人的目光，似乎愈发难以揣测了。
而他却在这漩涡之中，越陷越深。
(http://www.220book.com/book/W5Q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