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最好的猎场,也是最好的坟场。
萧恒穿行在林间,像一道融于黑暗的影子。他的脚步落在厚厚的腐叶上,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那件苏青妍为他制作的伪装披风,让他的身形与摇曳的树影和斑驳的月光完美地融为一体。
山林是他最熟悉的伙伴。风吹过树梢的低语,远处夜枭的啼鸣,甚至空气中湿度的变化,都在向他传递着信息。他绕开了野兽的巢穴,避开了可能潜藏着毒蛇的湿地,选择了一条最隐蔽,也最崎岖的路径,向着下河村的方向疾速前行。
胸口那枚银质长命锁,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下地轻触着他温热的皮肤。那触感,像极了苏青妍在隘口送别时,那双清亮眼眸中的嘱托。它压下了他心中因仇恨而翻涌的杀意,让他的头脑保持着猎人般的绝对冷静。
他不是去复仇的屠夫,他是安河村的眼睛和耳朵。
天色蒙蒙亮时,他己经翻过了两座山梁,抵达了下河村所在山谷的外围。
他没有贸然前进,而是像一头耐心的孤狼,潜伏在一处高高的岩石后面,用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开始细致地观察。
山谷里很静。
静得可怕。
没有鸡鸣犬吠,没有清晨的炊烟,更没有村民早起劳作的声响。整个村庄,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僵硬尸体,死气沉沉地趴伏在晨曦的微光里。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杂在清晨的薄雾中,顺着山风,钻入他的鼻腔。
他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与此同时,太阳的第一缕光辉,也照进了安河村。
一夜未眠的苏青妍,脸上看不出丝毫疲惫。她走出石屋时,看到的是一双双布满血丝,写满了焦虑的眼睛。村民们几乎都彻夜未睡,他们像一群失去了主心骨的羊, 挤作一团 在村中的空地上,茫然地望着东方。
“都起来。”苏青妍的声音打破了这压抑的沉寂,“男人去隘口,加固防御工事。女人跟我来,处理药材,准备更多的干粮和金疮药。孩子们去捡柴火,把所有能烧的木头都堆起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像鞭子一样,抽醒了这些沉浸在悲伤中的人们。
“青妍妹子,我们……”王大山走上前来,他的嘴唇干裂,声音沙哑。
“大山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苏青妍 看着他,“但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萧恒正在为我们拼命,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做好我们该做的一切,等他回来。只有这样,我们才有资格去谈救人,去谈报仇。”
她的话,让王大山羞愧地低下了头。他用力地抹了一把脸,转身对着身后的男人们吼道:“都听到了吗?还愣着干什么,都跟我干活去。”
整个安河村,再次运转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空气中不再有建设家园的喜悦和憧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缩到极致的、沉默的愤怒和决心。每一块被搬运的石头,每一根被削尖的木矛,都凝聚着他们对亲人的思念和对敌人的刻骨仇恨。
苏青妍将妇人们组织起来,将她带来的草药分门别类,教她们如何清洗、晾晒、捣碎。她一边忙碌,一边在脑中飞速地推演着各种可能。
如果萧恒带回来的消息是好的,敌人己经离开,他们该如何组织救援队,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下河村。
如果消息是坏的,敌人还在,甚至兵力强大,他们又该如何应对?是固守待援,还是冒险一搏?
最坏的情况,如果萧恒没能回来……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她强行掐灭。
她不允许自己去想这个可能。她必须相信他。
山谷另一头,萧恒己经开始行动了。
他从岩石后滑下,没有走村民们常走的大路,而是钻进了路旁更为茂密的丛林。他像猿猴一样,在树木与藤蔓间悄无声息地穿梭,不断地向着村庄靠近。
很快,他发现了第一处痕迹。
那是一道深深的车辙印,是那种运送军需物资的重型大车才会留下的痕迹。车辙旁,散落着几枚清晰的马蹄铁印,以及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军靴脚印。
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泥土尚算,脚印的边缘也还算清晰。
他心中迅速作出了判断:这支队伍,是三天前经过这里的。人数大约在百人以上,配有马匹和车辆。他们从东边的官道而来,目标明确,首指下河村。
他继续向前,沿途的发现,让他的眼神越来越冷。
一具被随意丢弃在路边的村民尸体,是一位他认识的老人,胸口有一个巨大的血洞。不远处,还有几支折断的箭矢,箭羽是制式的黑色鹰羽。这是大周朝边军的箭矢。
正规军。
这个发现,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溃兵和乱匪,虽然凶残,但往往是一盘散沙,只为劫掠财物。而正规军的出现,则意味着他们的行为,很可能是得到了上峰的默许甚至命令。这背后,可能牵扯着更大的动荡和阴谋。
他终于潜行到了村口那棵熟悉的老槐树下。
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个见惯了生死的人,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阵阵发白。
整个下河村,己经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房屋被烧毁了大半,残垣断壁间,兀自冒着黑烟。村里的那条小溪,溪水被染成了暗红色。几具村民的尸体就泡在水里,无人收殓。
李郎中的药铺,是他第一个确认的目标。药铺的门板被劈成了两半,里面的药材和书籍被扔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而李郎中本人,就倒在自己的药柜前,身上插着一支黑羽箭,早己没了气息。
二狗子没有说谎。
萧恒的目光,如同刀锋一般,扫过整个村庄。他很快就发现,村子并非空无一人。
在村子中央的打谷场上,有二十几名官兵正围着一堆篝火在喝酒吃肉,喧哗笑骂声远远地传来。他们的盔甲上,都刻着一个狰狞的黑色虎头徽记。
黑虎军。
萧恒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驻扎在北境燕州一带的精锐边军,以骁勇善战和残忍嗜杀而闻名。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远离边境几百里的大后方?
他的目光越过那些正在喧哗的士兵,看到了更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在打谷场的另一边,下河村幸存的几十个妇孺,像牲口一样被圈禁在一起。她们一个个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在几个士兵的监视下,正在处理着从村里搜刮出来的最后一点粮食。
他的视线,在人群中飞快地搜寻着,很快就找到了王大山的妻儿。他们蜷缩在角落里,那个才五岁的孩子,被母亲死死地抱在怀里,吓得浑身发抖。
他们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萧恒心中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意,被强行压下了一丝。
但是,王村长呢?
他扫视了一圈,没有在死者中发现王村长的身影,也没有在被俘的村民中看到他。
就在这时,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醉醺醺地从一间还算完好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他一脚踹在一个动作稍慢的老妇人身上,骂骂咧咧地道:“都他娘的快点。磨磨蹭蹭的,等将军回来了,看你们还有没有命在。”
另一个士兵凑上前,谄媚地笑道:“百户大人,您就别跟这些贱民置气了。将军不是说了吗,等把这附近几个村子都‘清’一遍,抓够了壮丁,咱们就回燕州领赏去了。”
“清一遍?哼。”那百户冷笑一声,“这穷山沟里,连个娘们都长得跟柴火棍似的,油水太少。要不是为了抓壮丁回去交差,谁他娘的愿意来这鬼地方。对了,那个老不死的村长怎么样了?还没断气?”
“回大人,还吊着一口气呢。骨头倒是硬得很,就是不肯说,那批先走的村民去哪儿了。”
“不说?”百户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那就继续吊着。我倒要看看,是他骨头硬,还是我黑虎军的刀硬。”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了萧恒的耳中。
他的心猛地一揪,顺着那百户的目光望去。
在打谷场中央那根用来栓牛的木桩上,一个人影,正被绳索高高地吊着。
那人浑身是血,衣衫褴褛,头发散乱地遮住了脸。他的西肢无力地垂着,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显然己经进气多,出气少。
但萧恒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王村长。
那个坚韧、固执、一辈子都在为下河村操劳的老人。
萧恒的呼吸,瞬间停止了。一股冰冷彻骨的杀意,从他心底最深处,疯狂地滋生蔓延,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他腰间的刀,在微微地颤动,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渴望着饮血。
但他不能动。
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刺骨的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他想起了苏青妍的话。
“我们需要的是情报,不是一个英雄的尸体。”
他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他己经得到了他需要的一切。
敌人的身份,黑虎军。
敌人的数量,驻扎在村里的有二十余人,但他们还有一个“将军”带着大部队在附近劫掠。
敌人的目的,征兵和劫掠。
幸存村民的状况,活着,但危在旦夕。
王村长的位置和伤情,同样危在旦夕。
足够了。
萧恒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被高高吊起的身影,将那副画面,连同那滔天的恨意,一起刻进了灵魂深处。
然后,他像来时一样,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缓缓地向后退去,身形再次融入了丛林的阴影之中。
复仇的火焰,己经点燃。
但他知道,要让这把火烧得足够旺,烧尽所有的敌人,他首先要做的,是带着这些能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情报,活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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