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长椅，成了林若薇临时的栖身之所。时间在消毒水气味和偶尔响起的脚步声中缓慢流逝，窗外的天色从明亮的午后又渐渐染上黄昏的暖橘，最终沉入墨蓝的夜色。廊顶的日光灯早早点亮，发出低低的嗡鸣，将一切笼罩在一片缺乏温度的白光里。
她依旧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像一尊固执的雕塑，守卫着那扇紧闭的病房门。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一阵阵涌上来，眼皮沉重得几乎要黏在一起，但精神的弦却始终紧绷着，任何一点来自病房方向的细微动静，都能让她瞬间惊醒。
护士进去换过几次药，测量过生命体征。每一次门开合，林若薇都会立刻抬起头，目光急切地追寻，试图从那短暂开启的缝隙里，再多捕捉一点关于他的信息。她听到护士低声的询问，偶尔能听到一两声极其微弱的、属于他的回应，那声音沙哑、低沉，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她的心。
他醒了。
他在说话。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
这认知让她枯坐的等待，有了一丝微弱的回响。
夜深了，走廊里愈发安静。值班护士坐在护士站后，低头写着记录。整个病区仿佛都沉入了睡眠。林若薇靠在冰凉的椅背上，睡意如同浓雾般包裹上来，她终于抵挡不住，意识渐渐模糊。
她睡得极不安稳，梦里依旧是那片潮湿冰冷的山林迷雾，她在其中无助地奔跑、呼喊。忽然，一阵压抑的、带着痛楚的闷哼声，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她浅薄的梦境。
她猛地睁开眼，心脏怦怦首跳。走廊里依旧寂静，但那声音……似乎是从病房里传来的。
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隔着一道门板，声音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她还是听到了——是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吸气声，像是有人在极力忍受着某种痛苦，床铺似乎也发出了轻微的、不安的吱呀声。
是他吗？
是伤口疼？还是失温后的身体在发出抗议？
林若薇的心立刻揪紧了。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站起身，走到那扇门前，手抬起，却又僵在半空。她不是家属，没有资格进去。里面的任何情况，她都无权过问，也无法分担。
这种无力感，比身体的疲惫更让她难受。
她在门口焦灼地踱了两步，最终，目光落在了走廊尽头的开水间。她快步走过去，用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温水。水是温的，不烫也不凉。她端着那杯水，像捧着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作者“洋浩轩”推荐阅读《我们少年美好的时代》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重新走回病房门口。
她当然不能进去。
但她可以做点别的。
她轻轻地将那杯温水，放在了病房门口正下方的地面上，紧贴着门框。一个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傻气的举动。仿佛这样，就能将一点点暖意，隔着这道冰冷的门，传递进去。
放下水杯，她并没有立刻回到长椅。而是就地在门边的墙角坐了下来，背靠着冰冷墙壁，屈起膝盖，将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这里，离他更近。虽然依旧隔着一堵墙，一扇门，但似乎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里面那个空间的呼吸和脉动。
她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像一只守护巢穴的动物，竖起耳朵，捕捉着门内任何一丝微弱的声响。那压抑的吸气声似乎慢慢平复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趋于平稳的、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他可能又睡着了。
或者，只是疼痛暂时缓解。
林若薇不知道。她只知道，在他可能承受着痛苦的黑夜里，她没有选择在远处的长椅上安然等待，而是选择了靠近，用这种笨拙的、无声的方式，陪在他一墙之隔的地方。
夜色深沉，医院走廊的灯光白得有些瘆人。值班护士过来巡房，看到蜷缩在病房门口墙角的林若薇，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她脸上那不容置疑的坚持和眼底浓重的青黑，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开了。
林若薇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她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落在面前那杯纹丝不动的水上，水面映着廊灯惨白的光点。
她没有试图去敲那扇门，没有呼喊他的名字，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可能打扰到他休息的声音。
只是这样安静地待着。
存在于离他最近的地方。
用沉默，弥补着三年前那个雨夜的仓惶逃离。
用陪伴，对抗着此刻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有形和无形的距离。
这一夜，很漫长。
但因为她选择了靠近，而不再显得那么冰冷和难熬。
仿佛只要知道他在门的那一边呼吸着，存在着，那么，即使只是这样隔着墙壁和门板的、无声的守望，也拥有了一种对抗整个世界的、微弱却坚定的力量。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林若薇在疲惫和寒冷的交攻下，意识再次模糊。这一次，她没有再做噩梦，只是沉沉地、不安地睡着，身体依旧保持着那个守护的姿势，像扎根在病房门口的一株沉默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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