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林建军就醒了。
心里揣着事，睡得就不沉。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妻女。
苏晚晴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安心。
这让他动力十足。
揣上那二十七块一毛的“巨款”，他再次奔赴东风市场。
这一次，他脚步更加沉稳，目标更加明确。
有了昨天的经验，他进货时大胆了许多。
不再局限于头绳袜子。
他进了些时下年轻女孩喜欢的亮色丝巾。
进了几个造型别致的背包。
甚至还进了几把结实的晴雨伞。
种类更丰富，档次也稍微提了一点点。
【对嘛！这才有点做生意的样子！】
西门庆在他脑中点评。
【货卖堆山，品类繁多，方能吸引各色人等。】
林建军没理会，专心整理着自己的小摊。
他将丝巾展开，搭在显眼的位置。
把背包挂在前面的绳子上。
货物一多，摊子顿时就有了气势。
开市不久，他的生意就比昨天好了不少。
他依旧没有完全照搬西门庆那些露骨的奉承。
但他学会了微笑。
学会了主动招呼。
学会了观察顾客的潜在需求。
一个女孩在看丝巾。
他会说：“这颜色衬你肤色，今天太阳大，系上还能挡挡风。”
一个大妈在看结实的背包。
他会说：“阿姨，这包容量大，耐磨，买菜装东西方便。”
【孺子可教！虽未得吾之真传，却也开了几分窍！】
西门庆似乎对他的进步还算满意。
临近中午，林建军带来的货己经卖掉了七七八八。
他带来的一个旧书包里，塞满了毛票和硬币。
鼓鼓囊囊。
沉甸甸的手感，让他心潮澎湃。
他粗略估算，这一上午的利润，恐怕抵得上昨天一天还多！
照这个速度，滚到一百块本钱，指日可待！
就在他准备收摊，下午再去进点别的新货时。
市场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穿着不合身制服、歪戴帽子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腆着肚子，手里拎着个黑色人造革皮包。
眼神扫过两旁的摊位，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市场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张。
摊贩们的说笑声低了八度。
不少人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或者低下头，假装整理货物。
“市场管理办的来了……”
“是赵主任……”
“都机灵点……”
窃窃私语声传入林建军的耳朵。
赵主任？
林建军心里咯噔一下。
抬头望去。
正好对上那个矮胖男人扫视过来的目光。
那张带着横肉、眯着小眼睛的脸……
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尘封的记忆！
赵德柱！
外号赵秃子！
前世坑得他倾家荡产、走投无路的那个奸商！
也是这个市场所谓的“管理办主任”！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拳头不受控制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前世的绝望、痛苦、家破人亡的恨意，在这一刻疯狂翻涌！
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嗯？有杀气？】
西门庆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剧烈波动。
【小子，这肥猪与你有仇？】
林建军死死盯着赵德柱那趾高气扬的身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血海深仇！”
他在心里，一字一顿地回应。
就是他！
用虚假的“内部消息”，骗光了他和工友们所有的买断工龄钱！
然后卷款跑路，消失得无影无踪！
留下他一个人，被工友堵门唾骂，被债主逼得东躲西藏！
最终导致了妻离子散的悲剧！
没想到，这一世，这么早就碰上了！
而且，看样子，这家伙现在混得风生水起，还当上了这个市场的“土皇帝”！
赵德柱显然没有认出林建军。
在他眼里，林建军不过是这市场里无数个为生计奔波、可以随意拿捏的小摊贩之一。
他带着手下，慢悠悠地沿着摊位巡视。
偶尔在某个摊位前停下，手指敲敲摊主的桌子。
摊主便心领神会，陪着笑脸，将早己准备好的“管理费”塞进他那个鼓囊囊的黑皮包里。
没人敢反抗。
也没人敢质疑。
这就是规则。
潜规则。
很快，赵德柱一行人，走到了林建军的摊前。
一股烟味和汗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赵德柱的小眼睛，在林建军的摊位上扫了一圈。
重点在那几条颜色鲜艳的丝巾和几个新式背包上停留了片刻。
“新来的？”
他开口了，声音带着一种长期的烟酒浸泡后的沙哑和傲慢。
林建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深吸一口气。
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实力悬殊太大。
他需要隐忍。
需要积蓄力量。
“是，赵主任，刚来两天。”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甚至带着点讨好。
但紧握的拳头，藏在身后，微微颤抖。
“嗯。”
赵德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伸出粗短的手指，指了指林建军的摊位。
“摊位费，一个月二十。”
“卫生费，一个月十块。”
“管理费，看你这摊子大小……先交五十吧。”
他轻描淡写地报出一个数字。
一个月八十！
对于林建军这种小本生意来说，这几乎是抢劫！
旁边几个摊主都偷偷吸了口凉气，同情地看了林建军一眼，却没人敢出声。
林建军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这是赵德柱在故意刁难新来的，或者看他生意好，想多榨点油水。
“赵主任，这……是不是有点高了？”
他试图争取一下。
“我才刚开张，还没赚到什么钱……”
“高？”
赵德柱脸色一沉，小眼睛里射出不善的光。
“嫌高就别在这儿摆！”
“规矩是我定的！我说多少，就是多少！”
他身后的一个跟班立刻上前一步，气势汹汹地瞪着林建军。
“小子，识相点！赵主任定的价，还没人敢还价！”
空气瞬间凝固。
周围的嘈杂声仿佛都远去。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新来的年轻摊贩和土皇帝赵德柱身上。
【哼，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西门庆的声音带着冷意。
【此獠贪鄙，硬顶不明智。先虚与委蛇，破财消灾，摸清底细再图后计！】
林建军知道，西门庆说得对。
他现在，没有硬刚的资本。
他脸上挣扎、犹豫、最终化为认命的表情，恰到好处。
他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肉痛”和不甘。
“赵主任……我……我交。”
他慢吞吞地拿起那个装钱的旧书包。
开始在里面翻找。
动作很慢，似乎在计算着哪一张钱更舍不得。
赵德柱看着他这副窝囊样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就喜欢看这些泥腿子们，既心疼钱，又不得不乖乖掏钱的样子。
很有成就感。
林建军数出八张十元的钞票。
犹豫了一下，又添上几张毛票，凑足了八十块。
厚厚的一小叠。
几乎是他今天一上午，连同昨天辛苦赚来的大部分利润！
他双手将钱递了过去。
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赵主任，您点点。”
赵德柱看都没看，随手将钱塞进那个己经半满的黑皮包里。
拍了拍鼓囊囊的皮包，他脸上横肉抖了抖，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嗯，小子，还算懂事。”
“以后在这市场，好好干，有我罩着你，没人敢找你麻烦。”
说完，他带着手下，心满意足地走向下一个摊位。
继续他的“收割”。
林建军站在原地。
看着赵德柱肥胖的背影。
脸上的卑微和顺从，慢慢褪去。
眼神变得冰冷如刀。
仿佛要将那个背影，刻进骨头里。
八十块。
他记住了。
这只是开始。
赵秃子。
你从我这里拿走的。
我会让你连本带利。
十倍！百倍地吐出来！
他弯腰，默默收拾所剩无几的货物。
今天的生意，到此为止了。
但一场真正的战争。
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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