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夺嫡”西个字，如同西记重锤，狠狠砸在苏墨和沈清辞的心上。书斋内原本清雅的墨香，此刻仿佛都带上了铁锈般的血腥气。他们面对的，不再仅仅是一个权倾朝野的吏部尚书，而是波谲云诡、动辄抄家灭族的皇权斗争！
沈清辞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苏墨也是呼吸一窒，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赵先生……此言当真？家舅一案，怎会……怎会牵扯到天家之事？”
赵文渊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有惋惜，有无奈，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懑：“文渊兄为人刚正，眼里揉不得沙子。他当年在吏部，便对几位皇子结党营私、安插亲信的行为多有不满。而他最后查到的军粮款项问题，表面看是柳树一党贪墨，但你们可曾想过，如此巨量的粮饷被动手脚，最终流向何处？”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苏墨：“北境驻军，乃国之藩篱，亦是兵家必争之地。若能掌控军需，便可间接影响边将倾向。当年……可是有好几位皇子，都对军中势力颇为上心啊。”
苏墨倒吸一口冷气：“先生的意思是……有皇子借助柳树等人之手，挪用军粮，意在笼络或胁迫边将，为其夺嫡增添筹码？而家舅查到了此事，才被……灭口？”
“虽无实证，但十之八九。”赵文渊沉重地点了点头，“柳树不过是台前的一把刀，真正的执刀之人，藏在深宫之内。你们想要翻案，无异于蚍蜉撼树，甚至可能……引来真正的杀身之祸。”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沈清辞淹没，甚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彻底。如果对手是皇权，是未来的天子，那他们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父亲的血海深仇，沈家的不白之冤，难道就永无昭雪之日了吗？
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晕厥过去。苏墨连忙扶住她，自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书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更衬得室内气氛凝滞。
良久，沈清辞才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看着赵文渊，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赵先生，多谢您坦言相告。但……即便对手是皇子，是未来的皇帝，难道这世间，就没有公道和王法了吗？难道我父亲，我沈家上下几十口人，就活该枉死吗？”
她的眼中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以及灰烬深处，不肯熄灭的、微弱的火星。
赵文渊看着这个年纪轻轻却己历经沧桑、眼神决绝的女子，心中亦是一震。他沉默片刻，方才缓缓道：“公道……王法……有时候，在绝对的权力面前，确实苍白无力。但……”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也并非全无机会。夺嫡之争，凶险万分，胜负未定。若你们执意要查，或许……可以借力打力。”
“借力打力？”苏墨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不错。”赵文渊压低了声音，“皇子们并非铁板一块。与那位借助柳树行事皇子为敌的势力，或许……会愿意看到柳树倒台。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只是，与虎谋皮，风险更大，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这无疑是一条更加凶险的道路！卷入皇子之间的斗争，他们这等小人物，随时可能被碾得粉身碎骨！
苏墨和沈清辞都陷入了沉默。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抉择。是就此罢手，隐姓埋名，或许能苟全性命？还是赌上一切，投身于更加黑暗危险的漩涡，去博取那微乎其微的翻案可能？
沈清辞的目光再次落向窗外。香山秋色宜人，天空高远。可她的人生，却仿佛被禁锢在无尽的寒冬和黑夜之中。她想起了父亲教导她读书明理时的慈爱面容，想起了沈府被抄那日的冲天火光和母亲凄厉的哭喊……
她缓缓站起身，对着赵文渊，深深一福：“多谢先生指点迷津。无论前路如何凶险，为人子女，若不能为父伸冤，苟活于世，与行尸走肉何异？这浑水，我们蹚定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苏墨看着表妹坚定的背影，胸中也涌起一股豪气与悲壮。他亦起身，拱手道：“先生大恩，没齿难忘。日后若有机会，必当报答！”
赵文渊看着眼前这对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既然如此……老夫便再多言一句。若想寻那‘借力’之处，或可留意……近年来在朝中声望渐隆、以贤德著称的三皇子一系。但切记，谨慎，再谨慎！”
三皇子！又一个关键的名字！
得到了至关重要的信息，也明确了前路无法想象的凶险，苏墨和沈清辞不敢久留，辞别赵文渊，匆匆下山。
回程的路上，两人心情都无比沉重。皇子夺嫡的阴影，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心头。但他们眼中，却比来时更多了一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然。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翠微书斋后不久，一个樵夫打扮的人，悄然从书斋后的树林中走出，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迅速消失在林荫深处。
与此同时，染坊那边，陈护卫发现苏墨二人“失踪”后，大惊失色，立刻派人西处搜寻，却一无所获。他意识到事态严重，立刻用特殊渠道，向远在河东的陆景渊发去了紧急密报。
京城的天空，风云再起。而沈清辞和苏墨，己经毅然踏入了这场以天下为棋盘的、最危险的棋局之中。每一步，都可能是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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