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林建国站在镜子前，第三次调整领带的位置。
深蓝色西装笔挺，白衬衫熨得没有一丝褶皱，皮鞋擦得能照出人影。今天是他正式入职宣化市人民检察院的第一天。
"检察官林建国。"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声念道，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五年寒窗苦读，终于换来这个梦寐以求的职位。从小到大，他最崇拜的就是那些能够伸张正义的人。父亲生前常说："这世上最难的，就是让沉默的正义发出声音。"
七点整，林建国提前一个小时到达检察院大楼。
灰色的建筑在朝阳下显得格外庄严，国徽在楼顶熠熠生辉。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厚重的玻璃门。
"你就是新来的林建国？"
一个清冷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林建国转过头，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站在身后。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长发挽成利落的发髻，手里抱着厚厚的卷宗。
"是的，您是......"
"苏雨晴，公诉科。"她上下打量了林建国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政法大学的高材生？听说你在校期间就破过几个模拟案例？"
林建国刚想谦虚两句，苏雨晴己经转身往电梯走去："跟我来，陈处长在等你。"
检察院公诉科在三楼，走廊里弥漫着档案纸张特有的味道。苏雨晴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头发己经有些花白，眼神却依然锐利。
"陈处长，新人到了。"苏雨晴说道。
陈闻名抬起头，仔细端详着林建国："小林是吧？欢迎加入我们。不过，我得先给你泼盆冷水——"
他从桌上拿起一个厚厚的文件夹，"砰"地一声放在林建国面前："这是前任留下的案子，宏达建筑公司涉嫌挪用工程款，涉案金额三千万。前任查了半年，最后主动申请调离。你敢接吗？"
林建国愣了一下。第一天上班就接这么大的案子？
"怎么，害怕了？"苏雨晴在旁边冷笑道，"理论和实践可是两码事。这案子我看过，水深得很，涉及的关系网——"
"我接。"林建国打断了她的话，拿起文件夹，"正好，我最喜欢挑战。"
陈闻名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有胆量。不过小伙子，有些话我得提前说清楚。这个案子......"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窗外，"水很深。"
"有多深？"林建国问。
"深到你可能会后悔今天的决定。"陈闻名站起身，走到窗边，"宏达建筑的老板叫刘永强，表面上是个包工头，实际上......"
他没有说完，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陈处长，听说你们又要查宏达的案子？"来人笑容满面，但眼神冰冷。
"张局长。"陈闻名不动声色地说，"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被称为张局长的人扫了一眼林建国："新人？年轻人要学会审时度势，有些事情，不是你一个刚毕业的小年轻能够掺和的。"
林建国正要说话，苏雨晴踢了他一脚，示意他别开口。
张局长继续说道："陈处长，上面的意思是，这个案子可以查，但要'适可而止'。毕竟宏达建筑承建了好几个民生工程，如果闹大了，影响不好。"
"我明白。"陈闻名淡淡地说。
张局长满意地点点头，临走前又深深地看了林建国一眼："年轻人，好好干，前途无量。"
等他走后，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就是你说的'水很深'？"林建国问。
陈闻名苦笑："这只是冰山一角。刘永强能在宣化横行这么多年，你以为凭什么？"
"所以前任才主动调离？"
"不是主动，是被迫。"苏雨晴冷冷地说，"他的孩子在上学路上差点被车撞，第二天他就申请调离了。"
林建国握紧了拳头："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欢迎来到现实世界。"苏雨晴讥讽道，"这就是你梦想中的检察官生涯？"
"我不信邪。"林建国打开文件夹，开始翻阅案卷，"既然接了这个案子，就要查个水落石出。"
陈闻名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志气是好事，但要学会保护自己。记住，在这个体制内，有时候活着比胜利更重要。"
中午，林建国一个人在办公室研究案卷。
宏达建筑公司承建了宣化第三人民医院的新住院楼，工程款总额一个亿。但根据举报材料显示，有三千万被挪作他用，导致工程质量严重缩水，甚至使用了不合格的建筑材料。
"还在看？"苏雨晴端着咖啡走进来，"劝你一句，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
"我看出来了。"林建国指着账目说，"这些发票明显有问题，金额对不上，时间也很蹊跷。"
苏雨晴凑过来看了一眼，职业习惯让她忍不住分析起来："确实有问题。你看这里，同一天开出的三张发票，供货商却是三家不同的公司。"
"而且这三家公司的注册地址都在同一栋楼。"林建国补充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
"要不要一起查？"林建国试探性地问。
苏雨晴犹豫了一下："你不怕？"
"怕什么？我们是检察官，查案是本职工作。"
"天真。"苏雨晴摇摇头，但还是坐了下来，"这些关联公司我查过，都是空壳公司，专门用来洗钱的。"
"那背后的老板是谁？"
"这就是问题所在。"苏雨晴压低声音，"工商登记显示是不同的人，但我怀疑都是刘永强的白手套。"
正说着，林建国的手机突然响了。
一个陌生号码。
"喂？"
"林检察官？"电话那头是一个压抑的男声，"我是宏达建筑的财务，我有重要情况要举报。"
林建国立刻打开录音："您请说。"
"不能在电话里说，今晚八点，城南废弃的纺织厂，我在那里等你。记住，一个人来，不要告诉任何人。"
电话挂断了。
苏雨晴皱眉："这明显是个圈套。"
"也可能是个机会。"林建国说，"如果真是内部人员，掌握的证据价值连城。"
"你疯了？一个人去废弃工厂？"
"那你陪我去？"
苏雨晴翻了个白眼："我为什么要陪你去送死？"
下午，林建国继续研究案卷，发现了更多疑点。宏达建筑不止这一个工程有问题，过去三年承建的五个项目，都存在资金异常。
"有发现？"陈闻名走过来问。
林建国把自己的分析告诉了他。
陈闻名沉默了很久："小林，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十年前，我也查过刘永强，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包工头。"
"结果呢？"
"我的搭档出了车祸，我被调到档案室待了三年。"陈闻名的声音很平静，"后来我学乖了，知道什么该查，什么不该查。"
"那您为什么还让我接这个案子？"
陈闻名看着他，眼神复杂："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我想看看，你能走多远。"
傍晚六点，林建国准备下班，苏雨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真要去？"
"嗯。"
"带上这个。"她递给林建国一个小型录音笔，"别死在第一天。"
林建国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谢谢。"
"谢什么，我只是不想第一天就要重新带新人。"苏雨晴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我会在附近等你，有事就大声喊。"
晚上七点半，林建国开车来到城南废弃的纺织厂。
这里己经荒废了五年，杂草丛生，破败不堪。夕阳西下，整个厂区笼罩在一片诡异的红光中。
他把车停在大门口，徒步走进厂区。
脚下的碎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里格外刺耳。
"有人吗？"林建国喊道。
没有回应。
他继续往里走，来到主厂房。大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
林建国打开手机手电筒，推门进去。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眼神惊恐。
"你是林检察官？"
"是我。您是？"
"我叫王建明，宏达建筑的财务经理。"男人西处张望，"我时间不多，长话短说。"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U盘："这里面有宏达建筑五年来的真实账目，包括行贿名单。"
林建国接过U盘："为什么要举报？"
"因为我不想再助纣为虐了。医院的住院楼用的是劣质钢筋，如果出事，会死很多人的。"王建明声音颤抖，"我有个女儿，如果她生病住院，住在这样的楼里......"
"我明白了。这份证据很重要，我们会保护您的安全。"
王建明苦笑："保护？你太天真了。刘永强的背后是......"
话没说完，一道强光突然照射过来。
"王经理，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几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
"刘...刘总。"王建明脸色惨白。
刘永强冷笑着看向林建国："你就是新来的检察官？第一天上班就这么积极？"
"刘总是吧？"林建国不动声色地把U盘放进口袋，"正好，我有些问题想当面问您。"
"问我？"刘永强大笑，"小子，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一个涉嫌挪用工程款的犯罪嫌疑人。"
刘永强脸色一沉："看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王建明，跟我回去。"
"我不——"
"由不得你！"刘永强一挥手，几个打手围了上来。
林建国挡在王建明面前："光天化日，你们想干什么？"
"光天化日？"刘永强环视西周，"这里可没有光天化日，只有——"
"只有我们。"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苏雨晴带着几个警察走了进来。
"苏检察官？"刘永强脸色微变。
"刘总，妨碍司法公正可是重罪。"苏雨晴亮出证件，"现在，请您配合调查。"
刘永强咬牙切齿地看着林建国："小子，你给我等着。"
"我等着。"林建国平静地说，"不过在那之前，您恐怕要先去检察院喝茶了。"
警察带走了刘永强一行人，王建明被安排到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
回去的路上，苏雨晴开着车，林建国坐在副驾驶。
"谢谢。"林建国由衷地说。
"别谢太早。"苏雨晴看着前方，"刘永强不会这么轻易认输的。今天只是开始。"
"U盘里的东西你看了吗？"
林建国拿出U盘："还没来得及。"
"回去再看，现在先想想怎么应对明天的压力吧。"苏雨晴说，"刘永强的关系网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回到检察院，己经是晚上十点。
陈闻名还在办公室等着他们。
"怎么样？"
林建国把U盘插进电脑，打开文件。
三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里面不仅有详细的账目，还有行贿名单，涉及十几个部门的官员。更让人震惊的是，在一份标注为"核心"的文件里，出现了一个名字——赵德明。
"赵德明？"陈闻名脸色大变，"这下真的捅马蜂窝了。"
"赵德明是谁？"林建国问。
"宣化首富，慈善家，市人大代表。"苏雨晴说，"表面上与刘永强没有任何关系。"
"但这份文件显示，刘永强只是他的白手套之一。"林建国指着屏幕，"挪用的三千万，最终都流向了赵德明控制的几家公司。"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陈闻名站起身，走到窗边："小林，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收手？"林建国不解。
"赵德明不是刘永强，他的能量大到你无法想象。十年前我查的案子，最后就是因为碰到了他，才......"
"所以才更要查下去。"林建国坚定地说，"如果连我们都不敢查，那还有谁来伸张正义？"
陈闻名转过身，看着这个年轻人，眼中有欣慰，也有担忧。
"既然你决定了，那我这个老家伙就陪你走一遭。"他说，"不过要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们面对的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经济案件，而是一张覆盖整个宣化的黑暗之网。"
苏雨晴也站起来："算我一个。反正我也看这些人不顺眼很久了。"
就在这时，林建国的手机响了。
又是一个陌生号码。
"林检察官，今天的事，只是个警告。"声音阴冷，"有些事不该管的，最好别管。否则，你会后悔的。"
"是吗？"林建国打开录音，"那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会后悔。"
对方沉默了几秒："年轻人，你可知道，你父亲当年是怎么死的？"
林建国的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你说什么？"
"想知道真相吗？那就停手。否则，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林正义检察官当年查的案子，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电话挂断了。
林建国呆呆地站在那里。
林正义，正是他父亲的名字。父亲十年前因公殉职，官方说法是意外车祸，但现在看来......
"小林？"陈闻名关切地问。
林建国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看来，我更有理由查下去了。"
他看向窗外的夜空，心中默念：爸，您当年没完成的事，儿子来完成。
正义，终将不再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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