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光,是一种冰冷的、带着灰翳的亮。
江攸坐在床沿,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尊被瞬间冰封的雕塑。那部老旧的手机被她紧紧攥在掌心,金属的边缘硌得皮肉生疼,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思绪,都死死地钉在那块小小的、亮着的屏幕上。
《盛宇集团副总裁陆景明于今日凌晨遭遇车祸,当场身亡!》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视网膜,再一路灼烧到大脑深处。新闻配图是一张远景拍摄的、模糊不清的现场照片,只能看到焦黑的车辆残骸和闪烁的警灯,像一头被开膛破肚后仍在燃烧的钢铁巨兽。
死了。
那个让她恨了五年,让她家破人亡,让她不惜将自己作为交易筹码也要拖入地狱的男人,就这么死了。
不是在法庭上被宣判,不是在监狱里忏悔,而是在一个冰冷的凌晨,以一种被定义为“意外”的方式,彻底地、干净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一股无法遏制的寒意,比窗外的晨风更加刺骨,从她的尾椎骨一路向上攀爬,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她想起了昨晚书房里那盘冰冷的棋局。
想起了沈墨烬将那枚白子从棋盘上拿起,随意丢进棋盒时的淡漠眼神。
“任何一颗可能阻碍你最终胜利的棋子,无论它曾经有过怎样的功劳,都必须被毫不犹豫地舍弃。”
他那低沉而清晰的声音,此刻就在她耳边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陆景明,就是那颗被舍弃的棋子。
就在这时,床头那部属于沈墨烬的加密手机,发出一声轻微的震动。
江攸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她机械地转过头,目光呆滞地看着那部黑色的手机。
屏幕上,那条来自匿名号码的短信,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句来自地狱的问候,更像一个恶毒的诅咒。
“你猜,是谁让他闭嘴的?”
这个问题,还需要猜吗?
答案己经昭然若揭,清晰得让她感到一阵阵反胃。
她不是复仇者。她只是递出了一把刀,而真正握着刀柄,决定了生死的人,是沈墨烬。他不仅帮她完成了复仇,还用一种她从未预想过的、最残忍也最彻底的方式,“清理”了所有的后患。
陆景明知道的太多了。他知道沈氏是如何设局,知道那份伪造的底价,甚至可能在最后关头,猜到了沈墨烬与他那场秘密会面的真相。
所以,他必须死。
死人,才能永远地保守秘密。
江攸忽然意识到一个更让她毛骨悚然的事实——她,江攸,同样也是一个知情者。一个知道整个计划,知道沈墨烬手段的知情者。
那么,当她这颗棋子的利用价值被榨干之后,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她不敢再想下去。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她的喉咙。她用冷水一遍遍地泼着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行。不能慌。
在沈墨烬面前,任何一丝情绪的失控,都可能是致命的。
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换上一身得体的居家服,又用遮瑕膏仔细地盖住了眼底的青黑。做完这一切,她看着镜中那个恢复了平静的自己,才转身走出了卧室。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了整个客厅,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的香气和烤面包的焦香。
沈墨烬正坐在餐厅里,悠闲地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他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灰色丝质睡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晨光勾勒着他完美的侧脸轮廓,让他看起来不像是那个掌控着别人生死的冷酷君王,倒像个慵懒而优雅的贵族。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江攸的脸上。
“早。”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清晨时特有的沙哑,听起来格外性感。
“早。”江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她走到他对面坐下,端起桌上的牛奶,指尖的冰凉让她微微回神。
“昨晚睡得好吗?”沈墨烬放下平板,拿起刀叉,开始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煎蛋。他的动作精准而优雅,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山间暮雨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还好。”江攸垂下眼睑,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是吗?”沈墨烬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我还以为,你会因为兴奋而失眠。”
江攸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他是在说竞标会上的胜利,还是在暗示别的什么?
她不敢去猜,只能沉默地喝了一口牛奶。
餐厅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有刀叉碰撞瓷盘发出的清脆声响,一下下,像是敲在江攸紧绷的神经上。
“今天早上的新闻,很有意思。”沈墨烬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玩味的光。
江攸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惊讶的表情:“新闻?我还没来得及看。”
“哦?”沈墨烬挑了挑眉,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感兴趣。“那真是可惜,你错过了一出好戏。”
他拿起桌边的平板,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然后将屏幕转向她。
屏幕上,正是那条关于陆景明死亡的、加粗放大的新闻标题。
江攸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了。她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刺眼的标题上移开,看向沈墨烬,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压制住的颤抖:“这……怎么会这样?警方怎么说?”
“疲劳驾驶,意外。”沈墨烬淡淡地吐出这五个字,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他的目光,却像鹰隼一样,死死地锁定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江攸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像潮水般向她涌来,几乎要将她精心伪装的平静彻底击溃。她知道,这是一场考验。是沈墨烬对她的,又一次的审视和评估。
她不能露出恐惧,不能露出怀疑,更不能露出任何可能被他解读为“妇人之仁”的情绪。
她必须表现得像一颗合格的、冷血的棋子。
良久,江攸缓缓地垂下眼睑,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是吗?那还真是……便宜他了。”
沈墨烬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赞许。
“的确。”他收回平板,身体微微前倾,一双黑眸隔着餐桌,牢牢地锁住她,“一颗没用的棋子,自己失足掉下棋盘,总比弄脏了执棋人的手要好。你说对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棋子”、“棋盘”、“执棋人”,这些词汇,像一把把冰冷的钥匙,打开了江攸心中那扇名为恐惧的大门。
他不是在暗示,他是在明示。
他在用这种方式,冷酷地告诉她,陆景明的死,就是他棋局的一部分。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清盘。
江攸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里,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她抬起头,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您说得对。”
“那就好。”沈墨烬满意地靠回椅背,端起了面前的咖啡杯。
就在江攸以为这场令人窒息的对话即将结束时,沈墨烬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状似随意地说道:“对了,你的那部私人手机,今天早上似乎很忙。是不是有什么……不重要的消息,在打扰你?”
“嗡——”
江攸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那句话,像一道九天惊雷,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将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侥幸,都劈得粉碎。
他知道了。
他知道那条匿名短信的存在。
他怎么会知道?那部手机明明没有被监控,那个号码也是匿名的!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她惊骇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正优雅地品尝着咖啡,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可那双眼睛里,却是一片冰冷的、足以将人灵魂都冻结的黑暗。
在这一刻,江攸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她没有任何秘密。
那个试图通过短信来动摇她、警示她的神秘人,也同样在他的监视之下。
她不是站在了悬崖边,而是早己身处深渊。她以为的复仇,不过是跳进了另一个更加巨大、更加黑暗的陷阱。而她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这个男人棋盘上,一颗随时可以被舍弃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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