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分，江攸准时出现在沈氏集团总部大楼下。
阳光刺眼，将这座城市的权力地标勾勒出冷硬的轮廓。江攸抬头仰望，玻璃幕墙反射着天空，像一面巨大而冷漠的镜子，映不出任何人的渺小身影。
她走进大厅，高跟鞋敲击着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回响。前台在看到她递出的那张纯黑烫金名片时，脸上职业性的微笑瞬间变得恭敬起来，立刻引她至总裁专属电梯。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飞速跳动，像是某种倒计时。江攸看着镜面中的自己，神色平静无波。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西装套裙，长发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淡妆。没有丝毫多余的装饰，整个人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收敛着锋芒，却难掩其内在的锐气。
她不是来祈求，也不是来交易。她是来下一盘棋。
顶层到了。总裁办公室外的秘书区安静得落针可闻。沈墨烬的特助陈旭早己等候在此。他推了推金丝眼镜，客气而疏离地对江攸点点头：“江小姐，沈总正在开一个短会，请您稍等片刻。”
这是下马威。让她等，让她在等待中消磨锐气，让她意识到彼此之间身份的巨大鸿沟。
江攸并不意外。她微笑着颔首：“好的，麻烦您了。”
她被引到一旁的会客区坐下，面前是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她没有碰，只是端坐着，目光平静地打量着这片属于沈墨烬的领地。
整个顶层是打通的，空间大得惊人，设计风格是极致的简约与冷硬。黑白灰三色构成了主调，没有任何多余的色彩和装饰。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申城的繁华景象，仿佛整座城市都被他踩在脚下。这里不像一个办公室，更像一个君王的殿堂，冰冷，孤高，充满了绝对的掌控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时钟，指针走动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敲打着人的神经。
江攸始终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不急不躁，仿佛一尊优雅的雕塑。
终于，在九点三十分，办公室厚重的门被推开。陈旭走了出来，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江攸起身，理了理裙摆，迈步走了进去。
办公室内的气压比外面更低。沈墨烬就坐在那张巨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低头审阅着文件，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阳光从他身后的落地窗倾泻而入，将他的身影笼罩在一片逆光之中，看不清表情，只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江攸在他办公桌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没有主动开口。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这又是一场心理战。他在用沉默告诉她，他才是这里的主宰，他掌握着谈话的节奏和所有人的命运。
又过了足足五分钟，沈墨烬才终于签完最后一份文件。他合上笔帽，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这才抬起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第一次在白天，在如此近的距离，审视着眼前的女人。
她比昨晚看起来更加清瘦，却也更加挺拔。那双眼睛在明亮的光线下愈发显得清澈，像洗过的琉璃，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江小姐。”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我的时间很宝贵。你有一个小时，证明你的价值。”
他将“价值”两个字咬得很轻，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仿佛她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需要向他这个唯一的买家，拼命展示自己的优点。
江攸迎着他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沈总，我想您误会了。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向您证明我的价值。”
沈墨烬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他的地盘上，用这种方式跟他说话。
“哦？”他发出一个单音节，示意她继续。
“我的价值，我自己清楚，不需要任何人的评判。”江攸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来这里，是想告诉您，我能为您提供什么样的价值。”
她巧妙地偷换了概念，将自己从被审判的席位，拉到了与他平等的谈判桌上。
沈墨烬的眼中终于浮现出一丝真正的兴趣。他身体微微前倾，双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摆出了一个倾听的姿态：“说来听听。”
“沈总，您是申城的王。”江攸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极致的恭维，但眼神里却没有任何谄媚，“您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财富、权力和地位。您身边的一切，人或物，都被明码标价，可以用金钱来衡量。”
“你所说的，是事实。”沈墨烬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所以，您身边围绕的，也都是冲着这些东西来的人。”江攸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他看似坚不可摧的世界，“他们揣摩您的喜好，迎合您的心意，用顺从和仰慕来换取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为您构建了一个绝对安全、绝对可控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您是神，无所不能，也……无聊透顶。”
最后西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沈墨烬那片死寂的心湖。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江攸捕捉到了他这一瞬间的变化，继续说道：“昨晚在拍卖会，您之所以会出手，不是因为那幅画有多高的艺术价值，也不是因为林小姐喜欢，更不是因为对我产生了什么怜悯之心。”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您出手，是因为我的出现，是您那场安排好的、沉闷无趣的晚宴剧本里，唯一一个不可控的变量。我的不按理出牌，我的坦然放弃，让您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新鲜的、无法掌控的乐趣。您买下的不是那幅画，而是那个瞬间的‘意外’。”
办公室内陷入了极致的安静。
沈墨烬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个女人，敢如此赤裸裸地剖开他的内心。那些他从未宣之于口，甚至自己都未曾深思的动机，被她轻而易举地摊开在阳光下。
这种被看透的感觉，让他感到一丝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与战栗。
“所以，沈总。”江攸迎着他愈发深沉的目光，做出了最后的总结，“我能为您提供的价值，是其他任何人都给不了的。他们给您顺从，我给您挑战。他们给您仰望，我给您平视。他们是您剧本里的演员，而我可以是您棋盘上，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一个有趣的灵魂，远比一副漂亮的皮囊，或是一份前途光明的商业计划书，对您而言，更有价值。不是吗？”
她说完，便不再言语，静静地等待着他的裁决。
她赌的就是沈墨烬这种人，早己厌倦了唾手可得的一切。对他而言，最稀缺的资源，不是金钱，不是美人，而是“未知”与“挑战”。
良久，沈墨烬低沉的笑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响起。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却带着一丝被挑起兴致的玩味。
“江攸。”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像是在口中细细品味，“你很聪明，也很大胆。”
他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一步步向她走来。属于他的强大气息瞬间将她笼罩，带着不容抗拒的侵略性。
他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里带着一丝危险的玩味：“你成功说服了我。你的确很有趣。”
江攸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不过，”他话锋一转，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一缕发丝，感受着那份柔软的触感，“棋盘之上，有输有赢。既然是对手，就要遵守游戏的规则。”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那幅画，我可以给你。但不是现在。”
“从今天起，做我的助理，为期三个月。”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要将她吸进去，“三个月内，向我证明，你不仅仅是会说漂亮话。如果你能让我觉得，这场游戏物有所值，画，归你。如果不能……”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话语都更令人心悸。
这不是一个选择题，而是一个通知。
他将她精心布下的棋局，轻而易举地变成了他自己的狩猎场。他接下了她的挑战，却也给她戴上了无形的枷锁。
江攸的指尖微微蜷缩。她知道，从她踏入这间办公室的那一刻起，这盘棋，就己经身不由己了。
但她别无选择。
“好。”她抬起眼，清亮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燃起了一簇明亮的火焰，“沈总，希望这三个月，我不会让您失望。”
更希望，您不会为今天的决定，感到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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