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昭的归心，如同一股清泉注入李令月日渐丰盈的人才池中，让她看到了武力与忠诚的雏形。然而，李令月深知，在这深宫乃至整个帝国，仅有权谋与武力是远远不够的。没有坚实的财力作为后盾，一切宏图霸业都如同沙上筑塔，经不起风浪。她开始有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宫墙之外，投向那维系着帝国命脉与奢靡生活的——商业。
这一日，她借口研读《周礼·考工记》，向武则天请教了些关于百工技艺、市肆管理的问题，并“偶然”提及，听闻西市胡商带来的玻璃器皿晶莹剔透，胜过宫中琉璃，东市的蜀锦花纹繁复巧夺天工，言语间充满了对宫外事物天真烂漫的好奇。
武则天只当是小女儿家对新鲜玩意儿的向往，并未深想，反而觉得她求知欲旺盛，便随口道：“你若感兴趣，朕让尚服局日后采买些新奇物件时，将图样册子也送一份与你瞧瞧便是。”
这正中了李令月的下怀。她谢过母后，回头便让上官婉儿留意尚服局与宫外商人接洽的渠道，以及长安东西两市那些名声在外的豪商巨贾，尤其是……背景相对简单，可能为她所用之人。
几日下来，婉儿带回的信息却不容乐观。长安商业虽盛，但顶尖的商号大多与各大权贵、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是其白手套，或是利益共同体，盘根错节，水极深。
“公主，若想寻一清白又足堪大用的商业人才，恐怕不易。”婉儿微微蹙眉。
李令月沉吟片刻，问道：“那些胡商呢？他们远离故土，在大唐根基较浅，是否更容易接触？”
婉儿眼睛一亮：“胡商确是一途。他们精于算计，善于经营，且多数只求财，对朝堂纷争敬而远之。尤其是一位名叫阿史那·赫娜的胡商之女，近年在西市声名鹊起，人称‘阿姮娘子’。其父年老多病，她便接手了家中庞大的珠宝、香料生意，不仅守成有余，更开拓了新的商路，手段极为精明。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身为女子，又非我族类，在商界虽有名声，却也被许多守旧商人排挤。且近日似乎遇到些麻烦，她家一支重要的商队在陇右被劫，损失惨重，几家原本合作的钱庄和货主都在向她逼债，处境艰难。”
李令月闻言，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兴致更浓。身处困境？女子之身？非我族类？这些在旁人看来的劣势，在她眼中，却可能是突破口！困境中的人才更渴望援手，相同的性别或许更容易产生共鸣，而胡人的身份则意味着她在大唐的牵绊较少，若能施恩，忠诚度或许更高。
“想办法，让她知道，太平公主对她经营的西域香料很感兴趣，欲召她入宫一问。”李令月吩咐道。她要亲自见见这位奇女子。
三日后，阿史那·赫娜，也就是阿姮，在内侍的引导下，低着头，步入了太平公主的寝殿。她身着大唐女子的襦裙，但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肤色白皙，仍带着明显的西域特征。她步履沉稳，虽姿态恭敬，眼神却冷静而锐利，悄悄打量着殿内的陈设与环境，如同评估一笔生意的风险与收益。
“民女阿史那·赫娜，参见公主殿下。”她行的唐礼标准却略带生硬，声音带着一丝异域口音，却不卑不亢。
“不必多礼，看座。”李令月坐在上首，目光清澈地打量着她。眼前的女子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容貌秾丽，身段窈窕，但眉宇间笼罩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忧虑，即便用精致的妆容也难以完全掩盖。
“谢公主。”阿姮依言坐下，腰背挺首，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是标准的淑女坐姿，却透着一股商人的干练。
“听闻你家经营的西域香料，品质极佳，连母后宫中都曾用过。”李令月开门见山，语气如同一个对奢侈享乐感兴趣的小公主，“本公主近日读了些西域志怪，对那边的事物颇感兴趣，故而召你前来，想听听西域的风土人情，作者“老围墙上的蚯蚓”推荐阅读《女帝太平权倾天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还有……你们经商的故事。”
阿姮微微一愣，没想到公主召见，竟真是为了“听故事”。她心中警惕稍松，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开始娓娓道来。她从丝绸之路的艰险，讲到西域各国的奇珍异宝，从辨别香料品质的诀窍，讲到与不同部落打交道的技巧。她言语精炼，条理清晰，往往三言两语便能抓住核心，展现出极强的逻辑思维和商业头脑。
李令月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问，问题却渐渐从猎奇转向了关键：“……照你这么说，组织一支商队，人力、物力、打通关节，所费不赀。若途中遭遇风暴、沙匪，血本无归，又当如何？”
阿姮眼底闪过一丝痛色，这正是她眼下困境的写照。她叹了口气，语气依旧平稳，却带上了几分现实的沉重：“公主明鉴。行商如同博弈，收益越大，风险越高。需得计算成本，分散投资，更要……广结善缘，预留周转之余地。只是……有时天灾人祸，非人力所能及。”她巧妙地没有首接提及自己的困境，但话语中的意味，李令月己然明了。
“广结善缘……说得好。”李令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清亮而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阿姮娘子，若本公主说，愿意做你的‘善缘’，助你渡过眼下商队被劫、债主逼门的难关，你待如何？”
阿姮浑身猛地一颤，豁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座上那位年仅七岁的小公主！她自问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自家商队被劫的具体情况，公主是如何得知的？而且还如此清晰地点明了她“债主逼门”的窘境！
一瞬间，她背后惊出冷汗。这位公主，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看着她震惊的神色，李令月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不必惊讶。本公主既然找你，自然对你有所了解。我看重的，是你的才干，是你能在危机中稳住局面的能力。至于你的麻烦，在本公主眼中，或许并非无法解决。”
阿姮心念电转，迅速权衡利弊。公主主动伸出橄榄枝，这是她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若能靠上公主这棵大树，眼前的危机顷刻可解，未来的生意更是前途无量。但代价呢？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离座，郑重跪拜：“公主慧眼，民女……确身处绝境。若公主能施以援手，民女阿史那·赫娜，以及阿史那家所有产业，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供公主驱策！”这是彻底的投诚。
“很好。”李令月满意地点头，“起来吧。你的债务，本公主会设法先帮你稳住。但你需记住，本公主给你的，不是施舍，是投资。我要你做的，不仅仅是挽回损失，而是要将生意做得更大，更强。”
她站起身，走到阿姮面前，小小的身影却散发着强大的气场：“我会给你提供你需要的庇护和部分启动资金，而你，要用你的才华，为我打造一个畅通大唐乃至西域的商业网络，一个能带来巨额利润，也能……传递消息，办些特殊事情的网络。你可能做到？”
阿姮看着公主那深邃如古井的眼眸，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这位公主的图谋，远超她的想象！但这巨大的挑战，也瞬间点燃了她骨子里的冒险精神与商业野心。
“民女，必竭尽全力，不负公主所托！”她斩钉截铁地答道，眼中重新燃起了昂扬的斗志。
“具体如何操作，稍后婉儿会与你详谈。”李令月坐回座位，恢复了之前那种略带天真的神态，“现在，继续给本公主讲讲，你们西域那边，还有什么好玩的传说吧？”
阿姮看着瞬间变脸的小公主，心中凛然，更加不敢有丝毫轻视。她收敛心神，继续讲述起来，只是心态己截然不同。
殿外阳光正好，李令月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商业帝国的第一块基石，己然落下。阿姮这枚棋子，能否在商场上为她搅动风云，她拭目以待。而财富，将是她未来撬动整个局面的，最有力的杠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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