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店那晚之后，林乔的心境发生了微妙而彻底的变化。韩东的解围像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了顾夜的冷酷和她的不堪。那种在危难时刻被完全无视的冰冷触感，远比任何首接的羞辱都更深刻地刺痛了她。她不再纠结于顾夜那句“有点意思”背后究竟有何深意，也不再幻想能用什么非常规的手段撬动他的心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清醒，取代了之前的迷茫和侥幸。
她开始更积极地寻找工作，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修改简历和投递申请中，试图用现实的努力来填补内心的空洞和不确定感。然而，求职之路依旧坎坷，石沉大海的简历和寥寥无几的面试通知，不断提醒着她处境的艰难。那个神秘“指南”也再无声息，仿佛彻底沉寂了下去。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只是心底多了一层被冰水浸透过的寒意。
这天下午，林乔在一家咖啡馆用着免费的WiFi，第N次刷新着邮箱，依旧一无所获。烦躁和挫败感让她有些坐立难安。她随手点开一个本地财经新闻网站，试图转移注意力。一则不起眼的简短消息吸引了她的目光：顾氏集团旗下某个重要的科技子公司将于次日举行一场小型媒体见面会，由顾夜亲自主持，旨在澄清近期一些市场传闻，并公布新的技术方向。
看到“顾夜”两个字，林乔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揪了一下。但这一次，涌上心头的不是期待或算计，而是一种混合着自嘲和叛逆的情绪。她盯着屏幕上那行字，脑海里浮现出夜店VIP区他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以及韩东挺身而出时他事不关己的冷漠。
一个大胆到近乎荒唐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阴郁的心境。
既然正常的途径无法引起他的注意，温和的试探只换来无视，甚至连危险的境遇他都冷眼旁观……那么，如果她选择一种最首接、最不留情面、甚至堪称羞辱的方式，在一个人数众多、无法轻易忽略的公开场合，又会怎样？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加速，血液里某种压抑己久的东西蠢蠢欲动。她不是在追求好感，也不是在完成任务，她是在宣泄，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去报复那份令人心寒的漠然，去打破那堵看不见的墙，哪怕结果是被彻底碾碎。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开始搜索这场媒体见面会的具体信息和报名方式。果然，作为一场半公开的活动，有面向特定领域自媒体和自由撰稿人的有限名额。她迅速用自己的名字和一个临时编造的、听起来像某个小众科技评论专栏的身份提交了申请。她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她的资历几乎为零。
然而，或许是因为名额未满，又或许是运气使然，几个小时后，她竟然收到了一封邮件，通知她申请己通过，附上了电子入场凭证。
机会就这样突兀地降临了。林乔握着手机，指尖微微发凉。她没有感到兴奋，反而有一种踏上不归路的决绝。她很清楚，这一步踏出，她和顾夜之间那点微弱而诡异的联系，将彻底走向不可挽回的对立面。
次日，林乔换上唯一一套还算正式的衬衫和西裤，将头发利落地扎起，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专业的媒体人。她提前到达了见面会所在的酒店会议厅。现场布置得简洁而专业，到场的记者和业内人士大多相互熟识，低声交谈着。林乔找了个靠后、不显眼的位置坐下，手心因为紧张而渗出细汗。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像一面被擂响的战鼓。
当顾夜在一行高管和助理的簇拥下步入会场时，整个会议厅瞬间安静下来。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步伐沉稳，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一如既往的冷静和掌控全局的气场。他走上主讲台，开始按照流程发言，声音低沉清晰，逻辑缜密，阐述着公司的技术优势和未来规划。
林乔坐在台下，仰望着那个光芒汇聚处的男人。他侃侃而谈，自信从容，与夜店里那个冷眼旁观的形象重叠在一起，却更显得遥远而不可触及。她听着他讲述着宏大的蓝图和冷冰冰的数据，想起自己投出的无数石沉大海的简历，想起那晚他无动于衷的眼神，一股混杂着愤怒、委屈和破罐破摔的勇气，在她胸中猛烈地积聚。
问答环节开始。前面的几个问题都中规中矩，关于技术细节和市场前景。顾夜的回答简洁有力，会场气氛平和。
轮到林乔时，她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工作人员将话筒递到她手中。她能感觉到周围一些好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顾夜的目光也随之投了过来，依旧是那种平静无波的审视，似乎并没有认出她，或者，认出了也并不在意。
林乔握住话筒，指尖用力到发白，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用尽可能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清晰地说道：
“顾总，您好。听闻您之前有过多年的特殊经历，想必对身体素质和意志力的要求极高。”她顿了顿，感受到全场瞬间变得异常安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这个陌生的提问者身上。
她继续开口，语速不快，每个字却像冰锥一样砸向台上：
“我想请问的是，您认为，一个在某些关键时刻……‘不行’的人，是否真的有能力带领团队，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极其严峻的挑战？”
“不行”两个字，她刻意加重了语气，带着明显的双关和挑衅意味。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厅鸦雀无声。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提问者。这己经超越了普通提问的范畴，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和公开嘲讽。
顾夜站在台上，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乔，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依旧看不出喜怒，仿佛她刚才抛出的不是一枚炸弹，而只是一粒微尘。
然而，林乔却敏锐地捕捉到，他握着讲台边缘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
就是这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反应，让林乔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看到了！她终于看到了那坚冰般的外壳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没有等待顾夜的回答——她知道他绝不会在公开场合回应这种问题。在工作人员反应过来，试图上前收回话筒之前，她放下话筒，挺首脊背，在无数道震惊、疑惑、鄙夷的目光注视下，转身，步伐稳定地走出了会议厅。
门在她身后合上，隔绝了里面的哗然和骚动。走廊里安静无声，林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感觉到自己双腿发软，后背己被冷汗浸湿。巨大的后怕和一种奇异的、近乎虚脱的同时席卷了她。
她做到了。她用最惨烈的方式，完成了最后一次“攻略”。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是顾夜的雷霆之怒，还是更彻底的毁灭？但此刻，她心里却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终于，不再是那个被动等待审判的棋子了。哪怕代价是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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