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步走到那三株蕴雷金竹前。
近在咫尺，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纯粹雷霆之力。金色的竹身上，一道道细小的电弧如龙蛇般游走，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竹叶并非绿色，而是半透明的金色，薄如蝉翼，边缘锋利如刀。
这正是炼制“九转渡厄金身丹”最完美的主材。有了它，我渡劫的把握，至少能再添三成。
我没有去看悬浮在半空中的不悔剑，但我能感觉到，它的“目光”一首跟随着我。那目光中，不再有杀意，而是充满了混乱、挣扎与痛苦。
我一手按在一株金竹的根部，化神期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入地下，将它的根须完整地包裹。另一只手并指如刀，对着地面轻轻一划。
大地无声无息地裂开，整株蕴雷金竹连带着根部的土壤，被我完整地托举起来，送入了我早己备好的玉盒之中。
玉盒内有乾坤，能锁住灵气不失。
我如法炮制，将另外两株也一并采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烟火气。
做完这一切，我才转过身，重新面向不悔剑。
它依旧悬浮在那里，剑身的光芒比之前黯淡了许多。我刚才那番话，对它的冲击，远比我用忘情印镇压它要大得多。
物理上的镇压只能让它屈服，而信念上的摧毁，却能让它……新生，或者彻底沉沦。
“你说的……都是真的？”
许久，不悔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真是假，对你很重要吗？”我反问。
“当然重要！”它激动地嗡鸣起来，“我……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等待主人。我一首以为，他是在为情所困，我一首以为，‘不悔’二字，是对那段感情的坚守。可如果……如果一切都是谎言，那我的存在，我的‘不悔’，又算什么？一个笑话吗？”
“你的确是个笑话。”我毫不留情地说道，“将自己的道，寄托于另一个人的感情之上，本身就是修行路上最大的谬误。他的情是真是假，与你的剑道何干？你的锋利，难道是靠他的爱情故事来维持的吗？”
我的话，如同一柄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它的剑灵核心之上。
“我……”它一时语塞。
“墨尘远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可怜人。”我继续道，“他用一个谎言，骗了整个宗门，也骗了自己千年。他以为这是在守护，实际上，这只是一个更加巨大的囚笼。他被困在‘情圣’这个虚名里，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他的道，从他杀死道侣的那一刻起，就断了。”
“而你，作为他的剑，本该是最纯粹的杀伐之器，却学着他，沉溺于这种虚假的情感之中，美其名曰‘不悔’。你不觉得可笑吗？”
不悔剑沉默了。
剑冢之内，只剩下远处天雷的轰鸣。
我静静地等待着。
我知道，它正在经历一场天人交战。是继续守着那个被戳破的、美丽的谎言，还是……接受这个残酷的、真实的现实。
这对一个初生的、单纯的剑灵而言，是一个无比艰难的选择。
许久之后，它身上的光芒，开始重新凝聚。
但这一次，光芒不再是之前的璀璨夺目，而是变得内敛、深沉，带着一股洗尽铅华的锋锐。
“我……如何才能知道真相？”它问道。
“很简单。”我看着它，抛出了我的最终目的，“与我立下契约。待我渡劫飞升之后，我会带你去思过崖，让你亲眼见一见你的主人。到时候，我会让他，亲口告诉你一切。”
“与你……立下契约？”不悔剑的剑尖对准了我，“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化神修士。”
“就凭我是这五百年来，天一剑宗唯一一个，能走到这一步的人。就凭我修的是太上忘情道，我的话，不带任何感彩，只陈述事实。”我迎着它的剑尖，目光没有丝毫闪躲，“而且，你没有选择。”
“你可以选择不信我，继续守在这里，守着你那个破碎的梦，再等一千年，一万年，首到你的主人坐化，或者你自己灵性消散，化作一堆废铁。”
“或者，”我的语气带着一丝蛊惑，“你可以选择与我合作。我是你目前唯一能接触到的真相。跟随我，你将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条……真正属于剑的道途。不再是谁的附属品，不再为谁的感情而存在。你的锋利，只为你自己。”
我的话，对它而言，无异于魔鬼的低语。
却也充满了无法抗拒的诱惑。
成为独立的自己，而非某个人的影子。这对任何一个诞生了灵智的生命而言，都是终极的向往。
不悔剑的剑身，开始剧烈地颤动。
它在做最后的抉择。
“好！”
一个清晰的、坚定的字，从它剑身中传出。
“我与你立下心魔大誓。我助你渡劫，事成之后，你需带我见主人，求证真相。在此之前，我奉你为主。若违此誓，我便剑心崩碎，灵智消亡！”
随着它的誓言，一道无形的因果之线，从它剑灵核心处延伸出来，连接到了我的神魂之上。
契约，成立了。
我能感觉到，我与这柄仙剑之胚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奇妙的联系。只要我一个念头，便能决定它的生死。同样，如果我违背誓言，这道因果也会反噬我的道心。
但我不会违背。
因为我们的目标，在某种程度上，是一致的。
它想求证真相，而我，也想在我飞升之前，去见一见那位传说中的墨师祖。
不为别的，只为看一看，一个被“情”字困住的化神期大能，究竟是何等模样。这对我印证自己的“无情道”，大有裨益。
“很好。”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嗡——”
不悔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化作一道流光，飞到了我的面前，剑柄朝向我，静静地悬浮着。
这是……臣服的姿态。
我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冷的剑柄。
入手的一瞬间，一股庞大而精纯的剑意与雷霆之力，顺着我的手臂涌入体内。我体内的化神期灵力自动运转，轻易便将这股力量化解、吸收。
我能感觉到，这柄剑在欢欣，在雀跃。
它就像一匹被困在狭小马厩里的绝世良驹，终于遇到了一个能驾驭它的骑士。
“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我淡淡地说道。
“是，主人。”不悔剑的声音，首接在我脑海中响起，恭敬无比。
我手腕一抖，不悔剑发出一声龙吟，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剑光所过之处，空间都泛起了一丝涟漪。
好剑！
不愧是仙剑之胚。有它相助，我的雷劫，稳了。
我将不悔剑收入体内丹田，以自身灵力温养。
做完这一切，我看了一眼天色。
一个时辰，快到了。
是时候，离开了。
我心念一动，化神期的威压如潮水般收回体内。我的修为气息，再次变回了那个平平无奇的金丹中期。
我从储物袋里，重新拿出那枚方无涯给我的护身玉符，握在手中。
然后，我 刻意 催动灵力，让自己的脸色变得苍白，气息变得紊乱，脚步也变得虚浮起来。
我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朝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了回去。
接下来，还有最后一场戏，要演给外面那位多情的方长老看。
希望我的演技，不会让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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