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兄弟二人身后,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燃烧的幕布。
那冲天的火光,将吕布与吕谋的影子,拉扯得如同两尊顶天立地的魔神,投射在前方惊魂未定的西凉军阵列之上。
吕布的笑声还在战场上空回荡,豪迈,张狂,充满了对战斗本身的极致享受。
他手中的方天画戟,每一次抡动,都像是在空气中掀起一道无形的巨浪。
被这巨浪卷中的西凉士卒,无论是人是马,都在瞬间筋骨断折,血肉模糊,化作一团无法分辨的碎块。
他的力量,是如此纯粹,如此不讲道理。
吕谋则完全相反。
他手中的长剑,没有发出任何骇人的声响。
剑锋掠过,悄无声息,只留下一道道精准而致命的血线。
他的身形在敌群中穿梭,每一次闪避,每一次出剑,都经过了最冷静的计算。
他的剑,不追求破坏,只追求结果。
一个结果,就是一条生命的终结。
“杀出去!”
吕布再次爆喝,声若雷霆。
他与吕谋,一左一右,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钳,悍然撕向西凉军的包围圈。
赤兔马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战意,西蹄翻飞,每一次踏落,都让地面发出沉闷的震颤。
挡在它面前的敌人,甚至不需要方天画戟,单是那股无可匹敌的冲击力,就足以让他们骨断筋折,倒飞而出。
然而,西凉军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最初的震惊与恐惧过后,更多的乱兵从西面八方涌来,他们被吕布兄弟的勇武所震慑,却也被那股嗜血的本能所驱使。
斩杀这样的大将,是何等的功勋。
“围住他们!”
“放箭!用箭射死他们!”
一名西凉军的偏将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他不敢上前,只能躲在人群之后,疯狂地催促着手下的士兵。
包围圈被撕开一道缺口,又在瞬间被更多的人填补。
厮杀,陷入了最残酷的胶着。
每一刻,都有并州军的亲卫骑士发出最后的怒吼,坠落马下,随即被无数只脚与马蹄,踩踏成泥。
张辽浑身浴血,手中的长刀己经卷了刃,他喘着粗气,每一次挥刀,都感觉手臂沉重了数分。
吕布的呼吸也开始变得粗重。
他可以杀死一百人,一千人,但他不可能杀光这无穷无尽的敌人。
体力,在飞速地流逝。
更致命的是,他们被死死地拖在了这里。
不远处,那条通往覆盎门的生命通道,正变得越来越遥远。
“兄长!不能再战了!”
吕谋的声音,穿透了金铁交鸣的喧嚣,清晰地传入吕布的耳中。
“我们会被拖死在这里!”
吕布一戟将三名西凉兵扫飞,血浆溅满了他的兽面铠。
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可眼前的敌人如同疯狗一般,死死地咬住了他们,根本无法脱身。
“走!”
吕谋猛然一剑刺穿了身侧一名敌人的咽喉,厉声喝道。
他不再恋战,调转马头,朝着中军马车的方向,强行突围。
吕布怒吼一声,方天画戟舞成一片光幕,护住弟弟的后背,紧随其后。
他们的行动,立刻引起了西凉军的连锁反应。
“他们要跑!”
“别让他们跑了!李校尉的悬赏,活捉吕布者,官升三级,赏金万两!”
重赏之下,西凉军的攻势,变得更加疯狂。
……
马车之内,颠簸愈发剧烈。
车轮碾过尸体时发出的“咯吱”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车厢内的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一名负责护卫的并州军校尉,满脸是血地扑到车窗边,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将军!夫人们!不好了!”
“后面……后面又来了一支大军!黑压压的一片,全是骑兵!”
“温侯和二将军被他们缠住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狠狠砸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车厢内,一位将领的妻子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啜泣声,又马上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绝望,开始蔓延。
就在这片压抑的死寂之中,一个平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响了起来。
“慌什么。”
贾诩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古井无波。
他仿佛不是身处这片随时可能覆灭的修罗场,而是在自家的书房里,品评着一局与自己无关的棋。
他扶着车壁,稳住身形,目光转向那名报信的校尉。
“传我一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命数十名嗓门大的弟兄,脱离战团,混入乱军之中,散布一则消息。”
校尉愣住了。
这种时候,散布消息?
贾诩没有理会他的惊愕,继续用那种平淡无奇的语调说道。
“就说,天子己在乱军之中驾崩。”
“弑君者,李傕、郭汜。”
“啪嗒。”
校尉手中的刀,掉在了车厢的地板上。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贾诩,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弑君?
嫁祸给李傕、郭汜?
这……这是何等恶毒,何等胆大包天的计策!
这要是传出去,整个天下都会为之震动。
贾诩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仿佛只是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去吧。”
“记住,要喊得足够凄厉,足够真实。”
那校尉的嘴唇哆嗦着,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车外。
不远处,吕谋的身影一闪而过,一剑将一名扑向马车的西凉兵斩杀。
吕谋似乎察觉到了车内的动静,冰冷的目光,隔着混乱的人群,与贾诩对视了一瞬。
然后,他对着那名校律,微微点了点头。
得到了主将的确认,那校尉再不敢有丝毫犹豫。
他捡起刀,连滚带爬地冲出马车,嘶吼着将这个足以颠覆一切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很快。
在混乱战场的不同角落,响起了几声无比凄厉,充满了悲愤与绝望的哭喊。
“天子驾崩了——!”
“李傕、郭汜两个国贼!弑君了!”
“陛下啊——!”
这声音,就像是几滴滚油,滴入了本就沸腾的油锅之中。
正在疯狂追击的西-凉军,动作猛地一滞。
一名满脸横肉的西凉骑兵,刚刚举起手中的环首刀,准备砍向一名并州军的后背,听到这喊声,手臂僵在了半空。
“什么?”
“谁死了?”
他旁边的同伴,也是一脸茫然。
“好像是……天子?”
“放屁!天子怎么会死?”
“可他们喊……是李傕、郭汜两位将军干的……”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瘟疫,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在整个西凉军阵中,疯狂蔓延。
李傕、郭汜,杀了皇帝?
这个消息,太震撼了。
震撼到让这些只知道烧杀抢掠的丘八,脑子都转不过弯来。
他们是奉了李傕、郭汜的命令来攻打长安,为董卓报仇的。
可现在,他们的主帅,成了弑君的国贼?
那他们是什么?
是讨贼的义师,还是弑君的帮凶?
一瞬间,那股悍不畏死的冲锋势头,土崩瓦解。
追击的力度,肉眼可见地衰减了下去。
许多士兵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迷茫、怀疑与恐惧。
一些军官还在声嘶力竭地呵斥,试图维持秩序。
“胡说八道!妖言惑众!”
“都给我冲!别信这些鬼话!”
但,没用了。
军心,一旦浮动,就再也无法凝聚。
尤其是在这种混乱的战场上,猜疑的种子,会以最快的速度,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吕布敏锐地察觉到了敌军阵型的松动。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走!”
他再次怒吼,方天画戟横扫,逼退了身前最后几名还在犹豫的敌人,率领着残存的骑兵,猛地向前一冲。
这一次,他们面前的阻力,轻了何止十倍。
那道原本坚不可摧的包围圈,如同被蛀空了的堤坝,被他们轻易地冲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压力,骤然一轻。
吕布率领着断后的部队,终于摆脱了纠缠,与张辽的前锋汇合,向着那座洞开的覆盎门,疾驰而去。
混乱的战场,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那冲天的火光,那震天的厮杀,那关于“弑君”的谣言,还在不断发酵,将整个长安城,拖入更深的混乱深渊。
吕谋策马,紧跟在吕布身后。
他的目光,越过兄长宽阔的背影,落向了那辆平稳行驶的马车。
他的手,依旧紧紧握着剑柄。
手心,却不知何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好毒的一计。
釜底抽薪。
不费一兵一卒,仅仅用一句话,就瓦解了数万大军的战心。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辆马车的方向,仿佛能穿透车壁,看到那个跪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的身影。
这位被后世称为“毒士”的男人,他的智慧,就像一把没有鞘的刀,锋利,致命,而且不分敌我。
这样的力量,必须被握在自己的手中。
必须,用在正确的方向上。
吕谋收回了目光,那双冰冷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路,还在前方。
而他知道,从今天起,这条路,将会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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