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粗糙的棉布衣物摩擦着久未见光的皮肤,林青浦感到一种近乎神圣的战栗。这是他一年多来,第一次完整地穿上衣服,不必再以赤裸的姿态面对任何审视与欲望。自由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初春微凉的草木气息,却让他眼眶发热,视线瞬间模糊。泪水无声地滑落,混着地下室的霉味、汗水与屈辱,一同砸落在脚下的尘土里。往事如毒藤缠绕心间,不堪回首,但他用力抹去泪水——人,总得向前看。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发酵,近乎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他恨藤田,也恨美智子和池春,是她们将他拖入这无间地狱,让他经历了肉体与尊严被彻底碾碎的痛苦。那种在被迫侍奉中,屈辱与生理并存的冰火两重天,曾让他的人格在极致的恨与扭曲的依赖中被反复撕扯。然而,无法否认的是,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也正是这两个女人,给予了他仅存的、畸形的温暖——美智子日复一日的照料,池春在欲望宣泄之外偶尔流露的、近乎真实的脆弱与怜悯。他下意识地着背包里那个厚厚的信封,那是池春塞给他的,里面是一笔数额不小的日元。他了解池春,她贪财、精明,这笔钱,恐怕己是这个“财迷”所能给出的、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温柔与补偿。
他快步走向等在远处的美智子。这个同样被命运玩弄的女人,此刻是他唯一的同盟。美智子看到他,眼中瞬间涌上泪水,不顾一切地扑上来,与他紧紧相拥。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初春的寒风里相互依偎,汲取着微弱的暖意。
池春的催促如同惊弓之鸟的哀鸣,一遍遍通过隐秘的渠道传来:快走!立刻离开日本!藤田势力盘根错节,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只要他们安全登上飞机,她悬着的心才能落下。
然而,重获自由的林青浦,胸腔里燃烧的不只是对新生的渴望,更有积压己久、几乎要将他焚毁的复仇烈焰。他无法忍受藤田依旧逍遥,无法想象自己的骨肉在那样一个冷酷、虚伪的家庭中长大,称呼仇人为父亲。那孩子身上流淌着他的血!出乎池春意料的是,姐姐美智子竟与林青浦心意相通,她同样无法割舍刚刚诞下不久的亲生骨肉,那是她三十五岁年纪才盼来的生命寄托。
被疯狂念头驱使的两人,在东京的阴影里躲藏了几日,发现凭借自身根本无力接近守卫森严的藤田宅邸,更遑论带走孩子。绝望之下,他们再次铤而走险,联系了池春。
“什么?你们疯了?!让我去偷孩子出来?”秘密会面的小房间里,池春听到他们的请求,几乎跳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惊恐与愤怒,“我不要命了吗?我也要活下去啊!我做不到!”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两人:“你们怎么可以得寸进尺?我为了说服藤田放了林青浦,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说不出口的苦头!”说着,她竟委屈地掩面哭泣起来。
林青浦沉默地看着她抽动的肩膀,心中了然。他与池春肌肤相亲一年多,对藤田那变态的掌控欲和折磨人的手段早有体会。池春为了说服藤田,必然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那些“说不出口的苦”,他大概能猜到是什么。美智子作为藤田的前妻,自然也了解那个男人的秉性,只能愧疚地低下头,沉默不语。
眼见池春拿起包就要离开,美智子积蓄的情感终于爆发。她猛地冲上前,声泪俱下地拦住了妹妹的去路:“池春!你就可怜可怜我吧!父母走得早,是我一手把你带大!你看在我千辛万苦抚养你的份上,看在你这个苦命姐姐的份上,帮帮我吧!那是我的亲骨肉啊!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今年都三十五了,才有这么一个孩子,离开他,我一辈子都会在思念和痛苦里度过!求求你了,想想办法吧……”她跪倒在地,抱住池春的腿,泣不成声。
林青浦站在一旁,内心剧烈挣扎。他既不想再将池春拖入更深的危险——她也要在藤田的阴影下求生,又无法抑制带走自己血脉的强烈渴望。
池春看着跪地哀求、形销骨立的姐姐,又瞥了一眼沉默却眼神执拗的林青浦,最终仰起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好吧,姐姐……”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们。我会伺机想办法,但是你们要答应我,一旦抱走孩子,必须立刻远走高飞,永远不要再回来!”她的目光转向林青浦,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还有,林桑,我知道你想复仇,我理解你的恨。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我用余生气死你》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但请你也为我想想,我孤身一人,也需要靠山,我也要活下去!我们都必须活下去!放下这一切仇恨,带着姐姐和孩子,远走高飞,去开始你们的新生活吧!”
说罢,她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和坚强,忍不住像寻求最后慰藉一般,扑进了林青浦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林青浦身体一僵,下意识地看向美智子。美智子此刻却异常“识相”,她默默地低下头,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并轻轻合上了门。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林青浦明白了美智子的意思。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是三个被命运捆绑、爱恨交织的苦命人之间,最后的告别与……互相救赎。
这一次,林青浦不再是被动的承受者,不再是屈辱的囚徒。他用一个成熟男人所能调动的所有力量、技巧与……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残存的一丝真情,主动回应了池春。他倾其所有,不再是服务,而是怀柔,是告别。他试图用这具饱经创伤的身体,用这片刻的温存,去感谢这个给了他自由又即将为他冒生命危险的女孩,去抚平她内心的恐惧与孤独。不,或许不止是感谢,在那恨意与依赖交织的混沌情感深处,确实滋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扭曲的爱意。
这一别,或许就是一生永诀。此时此刻,窗外东京的霓虹依旧闪烁,藤田的阴影依旧笼罩,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世界上的一切爱恨情仇仿佛暂时远去。只剩下两个灵魂,在绝望的深渊边缘,用最原始的方式,进行着最后一次的碰撞与慰藉。
半个月后的一个黄昏,躲藏中的林青浦和美智子收到了池春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速往机场,一刻勿耽!”
两人心脏狂跳,按照池春之前的周密计划,迅速赶往成田国际机场。人流如织的候机大厅里,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影——戴着夸张的茶色墨镜,披着一头醒目的金黄色长假发,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风衣,手里提着一个硕大的旅行袋,正看似随意地徘徊着。
是池春。她显然也看到了他们,但没有立刻上前。她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特工,带着他们在大厅里兜兜转转了数圈,确认没有尾巴跟踪后,在一个监控死角的拐角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的旅行袋塞到美智子手中,同时飞快地抓走了林青浦手中那个外观一模一样的空旅行袋。
“快走!航班信息在里面,一切都打点好了!首接过安检,其他我来处理!”池春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快得不容置疑,墨镜后的眼神无法看清,但那紧绷的下颌线透露出极致的紧张。
林青浦深深看了她最后一眼,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个沉重的点头。他拉起还在发愣的美智子,转身融入人流,朝着安检口快步走去。
就在他们通过安检,走向登机口的途中,身后遥远的候机大厅方向,隐约传来一声尖锐的、如同爆竹炸响的声音,随即是人群的骚动和尖叫。林青浦的脚步顿了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但他没有回头,也不能回头。他紧紧攥住美智子的手,加快了脚步。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那声枪响之后,候机大厅里,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金黄色长假发和墨镜的年轻女子,己倒在血泊之中,身下漫开的鲜血,染红了冰冷的地面。
巨大的客机轰鸣着冲上云霄,挣脱地心引力,也仿佛挣脱了那噩梦般的过去。机舱内,林青浦和美智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旅行袋,里面除了必要的证件和少量物品,一个裹在柔软毯子里的男婴正酣睡着,呼吸均匀,小脸恬静。
看着这失而复得的骨肉,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的虚脱感同时袭来,美智子喜极而泣,紧紧将孩子搂在怀里。林青浦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手轻轻触碰婴儿的脸颊,一种奇异的、血脉相连的悸动再次涌上心头。
他们沉浸在逃出生天的巨大喜悦中,窗外是翻滚的云海,如同他们此刻的心境,波澜壮阔,却又隐藏着未知。他们以为池春的“善后”只是引开注意力,并不知道那声枪响意味着怎样惨烈的结局。
飞机朝着未知的远方飞去,带着伤痕累累的三人,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逃亡。脚下的日本列岛逐渐缩小,连同那一段充斥着屈辱、仇恨、扭曲爱与最终牺牲的过往,一起被抛在了云层之下。然而,藤田是否会善罢甘休?池春的牺牲能否真正掩盖他们的踪迹?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在此刻,他们拥有了彼此,拥有了孩子,拥有了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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