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州放权的动静,第二天一早就显了形。北境的晨雾还没散干净,沈清辞刚放下清粥碗,院外就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 是负责采买和外务的李管事,怀里抱着三册厚账,青布衫的衣角沾着点草屑,却把腰弯得极恭,站在廊下候着,没敢擅自进来。
“夫人,这是庄子近半年的出入账,爷吩咐了,让您过目。” 他声音压得低,头垂着,手指却无意识地账册封皮 —— 那是本旧账,封皮都磨出了毛边。沈清辞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老管事瞧不上她这个 “半路出家” 的夫人,想看看她到底能不能挑出毛病。
这是第一关,得接稳了。
沈清辞没立刻接账册,只笑着道:“辛苦李管事跑一趟。我刚接庄务,好多事不熟,往后还得靠您多提点。账册先放这儿,我稍后看。另外,麻烦您把庄里的人名册、田亩地契、库房存货的清册也一并取来,我得先摸清家底。”
她不慌着查账,先要全资料,思路清得很。李管事眼角偷偷瞟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平静,没半分慌乱,心里掠过丝讶异,应了声 “是”,躬身退了 —— 脚步比来时慢了些,显然是把她当回事了。
等李管事走了,沈清辞才翻开账册。纸页泛黄,字迹是工整的小楷,却用的是流水记账法,收入支出混在一页,看得人眼晕。可她是心理医生出身,对数据敏感得很,指尖划过纸页,一行行往下捋,没一会儿就皱了眉。
晌午时分,李管事准时来取话。刚进院门,就见沈清辞坐在石桌旁,面前摊着账册,旁边放着张草纸 —— 上面用炭笔写着几行字,还画了红圈,标得清清楚楚:三月买灯油花了五两银,库房却只记了三两;五月修东墙的钱,零头全抹了,凑成整十两;还有南坡那两块田,今年租子比去年少了三成,理由写的是 “年景差”,可旁边备注的收成却没减多少。
“李管事,” 沈清辞抬眼,目光清亮却没带笑意,指尖点着草纸,“这几处,你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李管事的汗瞬间就下来了,后背的青布衫都湿了一块。他支支吾吾地辩解:“夫人,灯油是因为油价涨了;修墙是工匠要价高;南坡的田…… 今年确实旱了些,租子收不上来……”
话没说完,就被沈清辞打断了:“李管事在庄里待了十年,灯油多少钱一斤,修墙多少砖要多少银,您比我清楚。这些理由,您自己信吗?”
她顿了顿,声音没拔高,却带着股压人的劲:“爷把庄务交给我,不是让我来当摆设的。以前的事,我不追究,可往后,每一分银钱都得花在明处。要是有人还想浑水摸鱼,中饱私囊……”
她故意停了停,目光落在李管事发白的脸上:“王嬷嬷的下场,您还记得吧?”
“王嬷嬷” 三个字一出口,李管事 “咚” 地就跪了,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声音响得很:“夫人饶命!是老奴糊涂!老奴这就去核对账目,把亏空的补上!往后绝不敢再犯!”
“起来吧。” 沈清辞见好就收,“给你三天时间,把旧账理清楚,亏空的部分自己想办法填上。往后采购要列清单,支出要我画押才能支钱。南坡的田租,我会亲自去查,到时候再定新章程。”
既揪了错,又没赶尽杀绝,还给了台阶。李管事又是怕又是感激,连滚带爬地抱着账册走了,背影都佝偻了不少 —— 再不敢把这位夫人当普通内宅妇人看。
这一幕,全被廊下的墨痕看在眼里。等李管事走了,他悄无声息地去了校场,把事情原原本本报给了陆寒州。
陆寒州正站在校场中央,手里拿着柄长剑,布巾擦着剑刃,动作慢而稳。听完汇报,擦剑的手顿了半秒,眼底闪过丝诧异 —— 他知道沈清辞变了,却没想到她处理事务这么利落,恩威并施,比他预想的还强。
“让她放手做。” 他淡淡道,语气没起伏,可墨痕知道,爷这是真认可夫人了。
沈清辞没闲着。接下来几天,她把自己埋在各种册子里,还带着陆沉星去庄里转 —— 看库房的存货,查厨房的采买,甚至去田埂上看了看。她发现庄子的家底其实不薄:有五块田,一片山林,还有个小药圃,就是管理太乱,仆役也懒懒散散的。
她先从厨房下手。定了新规矩:每天采买的菜肉要新鲜,送菜时得让张嬷嬷抽查;午饭晚饭加了个汤,偶尔还做些红薯饼当点心 —— 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却让仆役们的脸色好了不少。有个负责挑水的老仆,私下跟张嬷嬷说:“夫人是个实在人,跟着她干活,心里踏实。”
这天下午,沈清辞带着陆沉星从暖房回来,刚路过库房,就听见 “窸窸窣窣” 的响动。转头一看,只见负责看库房的刘二,正把一小袋米往怀里塞,米袋口没扎紧,漏了几颗米在地上。
刘二也看见沈清辞了,脸瞬间白了,手一抖,米袋 “啪” 地掉在地上,米撒了一地。
沈清辞停下脚步,没说话,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陆沉星赶紧攥紧她的袖口,小眉头皱得紧,盯着刘二,没出声。
周围路过的几个仆役也停了脚,缩在一旁,不敢说话 —— 谁都知道,偷库房的东西,按庄规得杖责发卖。
刘二 “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头磕得 “咚咚” 响:“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小的儿子发高热,家里实在没米了,才一时糊涂……”
沈清辞沉默了会儿,才缓缓开口:“家里难,可以跟管事说,庄子里有接济的规矩。可偷东西,是坏了规矩。今天你偷一袋米,明天别人偷一匹布,这庄子还怎么管?”
她看向闻讯赶来的李管事:“按庄规,偷库房财物该怎么处置?”
“回夫人,轻则杖责二十,扣三个月月钱;重则发卖到矿上。” 李管事躬身道,偷偷看了眼刘二,没敢多话。
刘二吓得瘫在地上,脸如死灰。
沈清辞却话锋一转:“念你是初犯,孩子还病着,杖责就免了。扣你三个月月钱,算是惩罚。” 她顿了顿,对李管事道,“从他月钱里扣一半,剩下的先借给他,让他给孩子看病。以后每个月从月钱里扣一点还,首到还清。”
这话一出,周围的仆役都松了口气 —— 既没轻饶,也没赶尽杀绝,还留了人情。刘二更是泣不成声,连声道:“谢夫人!谢夫人!小的以后一定好好干活,绝不再犯!”
“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 沈清辞挥挥手,牵着陆沉星往回走。
走出老远,陆沉星才仰起头,小声问:“母亲,他偷东西,为什么不打他板子?”
沈清辞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解释:“打他不是目的,让他知道错了,以后不再犯,才是真的。他偷米是因为孩子病了,走投无路。我们给了他改过的机会,也帮了他,他会记着这份好,以后更尽心。要是首接把他赶出去,他的孩子可能就没了,他也会恨我们,这就错了。”
陆沉星似懂非懂,却点了点头,把话记在了心里 —— 原来规矩不是死的,还能帮人。
这事没半天就传遍了庄园。仆役们再看沈清辞,眼神里没了敷衍,多了几分真心的敬 —— 这位夫人既懂规矩,又有人情味,跟着她干活,踏实。
夜幕降临时,墨痕把库房的事报给了陆寒州。书房里烛火跳跃,陆寒州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夜色,听着听着,唇角几不可察地往上牵了下 —— 这个妻子,总能给她些意外。
而沈清辞,站在廊下,望着庄外延伸的田埂 —— 光秃秃的土地还冻着,远处的山林隐在暮色里。她知道,光靠省钱不够,得让庄子能生钱,把田种好,把山林用起来,才是真的站稳了脚跟。
风还在刮,可她手里的权,心里的数,都越来越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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