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学的日子像浸了水的棉,沉得慌。晨露还挂在窗棂上时,陆沉星就抱着书箱出门,袖口总沾着点墨渍 —— 是前一晚练字蹭的;傍晚回来,鞋尖常沾着泥,裤脚偶尔有被扯破的小口子,却从不说缘由,只在沈清辞帮他换衣服时,才会小声提一句 “今日先生讲了《孙子兵法》”。
他还是话少,却不再像刚入宫学时那样慌。听课时,他会盯着先生的板书,手指在桌下悄悄比划;同窗再嘲笑 “北境小怪物”,他也只是垂着眼翻书,墨色的眼睛里没了惊惶,多了点沉静的观察 —— 看三皇子的跟班什么时候最嚣张(先生不在时),看五皇子常去的书斋在哪(午后第三间),看太傅批改作业时最看重什么(务实的论点)。
沈清辞把这些都看在眼里。每天傍晚,她都会温一碗蜂蜜水,等星星回来,听他说宫学的事:“三皇子今天抢了李公子的砚台”“五殿下帮我捡了掉在地上的竹简”“太傅夸我《论语》背得熟”。她从不追问那些没说出口的委屈,只在他揉着肩膀说 “有点累” 时,帮他捏捏肩;在他对着策论题蹙眉时,拿过《北境风物志》,翻到游牧部族的章节:“你还记得在北境见过的那些牧民吗?他们冬天没粮食,才会往南跑。”
她也没闲着。陆寒州被授了京畿卫戍副指挥使,每天早出晚归,府里的事、外头的风声,大多要她盯着。她开始谨慎地参加些宴饮 —— 不是萧贵妃那边的热闹局,多是些中立官员家的赏花宴、茶会,每次都穿素净的衣,梳简单的发髻,带一盒自己做的杏仁糕当伴手礼。
她不凑那些围着萧贵妃母族贵妇的圈子,也不刻意讨好清流官员的夫人,只坐在角落,听她们聊胭脂、聊子女,偶尔有人问起北境的事,她才笑着说两句:“北境的冬天冷,得把菜种在暖房里才活,我们庄子上试种的北地豆,倒还耐冻。” 话里藏着些民生琐事的见识,让原本觉得她 “只是个北境来的后妈” 的夫人们,渐渐改了看法。
这天兵部侍郎夫人家办赏花宴,牡丹开得正盛,粉的、红的堆在院子里,香得人发晕。沈清辞正站在廊下看花,忽听见身后两个衣饰华贵的夫人低声说话 —— 一个穿宝蓝宫装,一个戴赤金抹额,都是萧贵妃母族的人。
“…… 黑山那边最近糟心,听说丢了批‘货’,娘娘气得摔了茶盏。” 宝蓝宫装的夫人用团扇挡着嘴,声音压得低。
“可不是嘛!下面的人办事毛躁,还得娘娘收拾烂摊子。” 赤金抹额的夫人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不过那批‘货’里,有个孩子挺特别,好像跟陆国公家那位有点像,可惜没留住……”
“黑山”“货”“特别的孩子”—— 这几个词像针,扎得沈清辞心口一紧。她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下,茶水晃出点溅在指尖,凉得刺骨。原来萧贵妃早知道黑山试药的事,甚至可能是主使!她们连星星的 “特别” 都清楚,宫学里的欺凌,恐怕不只是孩子玩闹,背后早有人递了话。
她面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指尖悄悄攥紧了帕子,转身走到花坛另一边,仿佛刚闻到牡丹的香。可心里早翻了江 —— 萧氏的手比她想的长,对星星的心思,也从来没断过。
当晚,沈清辞把听到的话告诉了陆寒州。书房里烛火跳得急,陆寒州坐在椅上,手指攥着桌角,指节泛白,周身的寒气几乎要把烛火冻灭:“萧氏是铁了心要找补,或者…… 要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们想要星星的天赋?” 沈清辞声音发紧。
“或许不止。” 陆寒州起身走到窗前,夜色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黑山的事断了他们的路,损失太大,不会善罢甘休。沉星对他们来说,是威胁,也可能是…… 他们要的‘钥匙’。”
“钥匙?” 沈清辞没懂,可看陆寒州冷硬的侧脸,也没再问 —— 他不想说的,问了也没用。
“宫学我会让人盯紧,府里防卫墨痕会加派。你最近少出门,出去也要带着护卫。” 陆寒州的声音沉得像石头。
沈清辞点头,心里却清楚:只防着不行,得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第二天,她找陆寒州,说要整理北境带来的旧物,库房里有些账目和笔记,想找两个识文断字的丫鬟帮忙。陆寒州没多想,只说 “你看着挑”。
沈清辞选了两个丫鬟:春桃手巧,会绣活,家人都在庄子上种粮;秋菊心细,识得些字,父亲是庄里的护院,背景干净得很。她没让她们碰府里的核心事,只让春桃誊抄庄园送来的菜苗收成账,让秋菊整理她默写的作物栽培笔记 —— 比如 “北地豆要隔年种,能养地”“薄荷要种在阴凉处,驱虫”。
作者“阳光露水”推荐阅读《穿成灭世反派的后妈,我用爱感化》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闲时,她会跟她们聊家常:“春桃,你娘最近还种白菜吗?”“秋菊,你爹说庄里的护院最近查得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态度温和,春桃绣坏了帕子,她没怪,还教她怎么描线;秋菊算错了账,她也只是笑着指出来,再给块糖。两个丫鬟渐渐放下心,也敢跟她说些府外的事:“街上最近多了些陌生的兵卒”“听说萧府的马车常往宫学方向去”。
沈清辞把这些话都记在心里 —— 这是她在帝都的第一拨 “眼线”,不显眼,却能帮她看清暗处的风。
这边沈清辞忙着搭渠道,那边陆沉星在宫学里,撞上了个意外的转机。
宫学每月有小考,考经义和策论。这次策论题是 “论边患”,同窗们写的不是 “派兵征讨,彰显天威”,就是 “修长城,拒外敌”,翻来覆去都是老调子。只有陆沉星的答卷,让太傅停了笔。
他没说空话,只写自己在北境的所见:“去年冬天过黑山,见游牧部族的孩子冻得没鞋穿,大人捧着发霉的青稞,说‘不抢就饿死’”;然后提了想法:“光靠打仗不行,不如开互市,用中原的布帛、粮食换他们的牛羊,再教他们种耐寒的庄稼 —— 他们有饭吃,就不会来抢了。”
文笔还嫩,字里行间却透着实在,不像其他孩子那样空谈。老太傅拿着答卷,手指在 “互市” 两个字上半天,抬眼扫过堂下,目光最终落在陆沉星身上 —— 那孩子正垂着眼,手指攥着衣角,却没半点慌。
小考结束后,太傅把陆沉星单独留下。书斋里静得很,只听见窗外的蝉鸣。太傅抚着长须,眼神锐利:“这文章里的话,是你自己想的?”
“回太傅,是学生在北境看到的,再结合先生讲的《管子》,胡乱写的。” 陆沉星躬身回答,声音稳。
“胡乱写?” 太傅笑了,“你可知朝中很多人说互市是资敌?”
陆沉星抬起头,眼睛亮得很:“学生觉得,堵不如疏。他们也是要吃饭的人,要是能从互市换粮食,谁还愿意提着脑袋来抢?而且互市能管,哪些能卖(布帛、粮食),哪些不能卖(兵器),都能定规矩,比打仗死人好。”
太傅盯着他看了好久,像要把他看透。半晌,才缓缓说:“把文章重新改改,字斟句酌,三日后给我。”
“是!” 陆沉星心里一紧 —— 他知道,这是太傅给的机会。
回到府里,他把这事告诉沈清辞。沈清辞又惊又喜,太傅是帝师,清流里威望高,要是能得他看重,星星在宫学里就能多层保护。她压下激动,拉着陆沉星坐在桌前,翻出《史记》《汉书》里讲边贸的章节:“你看,汉武帝时也开过互市,后来匈奴就少犯边了。但这话不能写得太首接,要委婉点,免得得罪那些反对的大人。”
母子俩熬了两个晚上,逐字逐句改策论 —— 把 “朝中反对者短视” 改成 “众议虽有不同,然皆为江山”,把 “游牧部族可怜” 改成 “边民皆盼安稳”。陆沉星写,沈清辞念,烛火映着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晃得暖。
三日后,陆沉星把改好的策论交给太傅。太傅翻了两页,没说话,只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回去。
可从那以后,宫学的风向悄悄变了。太傅讲课时,会特意点他:“沉星,你说说,《左传》里‘以德服人’怎么解?”;批改作业时,会在他的卷面上写 “论点清晰,可再深化”;连三皇子都收敛了些 —— 上次他想抢陆沉星的字帖,刚伸手,就见太傅从窗边走过,吓得赶紧缩了回去。
五皇子也常找他说话,两人会在书斋里一起看《孙子兵法》,五皇子说 “我以后想当个能守边疆的将军”,陆沉星就说 “那得先懂边民的苦”。话不多,却让陆沉星觉得踏实 —— 这是入宫学以来,第一个不因为他 “北境来的” 就疏远他的人。
夕阳斜照在宫学的朱红门上时,陆沉星偶尔会和五皇子一起走一段,手里拿着太傅批注的策论,嘴角悄悄往上翘。那点笑意,像透过云层的微光,轻轻落在他原本沉暗的日子里。
沈清辞站在公爵府门口等他,看着孩子眼里的光,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她知道,萧氏的暗涌还在 —— 府外的陌生兵卒、宫学里的窥探眼神,都没消失。可星星的成长,她悄悄搭起的信息渠道,还有太傅那点若有若无的看重,像一点点火星,让她在这深不见底的帝都里,摸到了丝破局的希望。
暗涌还在滚,可微光己经亮了。只要护着这点光,总能走得再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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