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的坟，埋在乱葬岗边缘，一棵老槐树下。
王林没有立碑，只是在坟前放了块平整的青石，上面用断剑刻了个歪歪扭扭的“木”字。
他在坟前坐了三天三夜。
第一天，胸口的青铜符箓像块冰，冷得他骨头缝都发疼。剑灵在他识海里聒噪，骂他妇人之仁，说阿木的死是自找的，劝他赶紧处理掉剩下的族人，彻底掌控血契之力。
王林没理。
他只是看着那块青石，想起阿木第一次塞给他半块饼时，眼里的胆怯和善良；想起风雪天里，少年冻得发紫的鼻尖，和递过来的温热粗粮饼；想起最后那一刻，阿木扑过来时，后背被锄头砸中的闷响。
“活着比报仇重要……”
那句话，像根刺，扎在他喉咙里，咽不下，拔不出。
第二天，山里下起了小雨。王林脱下身上的兽皮，盖在坟头，怕雨水冲坏了新土。他开始动手，清理那些躲在村里、苟延残喘的族人——但没杀。
他废了他们的手脚，砸碎了老巫祝留下的所有法器，将王屠户的干尸吊在祭坛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一句话：
“青莽山的债，清了。再敢害人，阿木的坟，就是你们的下场。”
族人吓得魂飞魄散，没人再敢把他当“孽婴”，只敢叫他“山君”，躲在屋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剑灵气得在他识海里咆哮：“你疯了？！放着现成的养料不用，留着这群废物干什么？！”
王林摸了摸胸口的青铜符箓，符箓表面的裂痕己经彻底贯通，那些血色纹路在雨水中隐隐发亮，像是有了生命。
“我不是你养的刀。”他低声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剑灵骂了半晌，见他油盐不进，终于悻悻闭上了嘴，只是偶尔会发出几声冷哼，像是在提醒他别忘了解开诅咒的事。
第三天傍晚，雨停了。夕阳穿透云层，给乱葬岗的白骨镀上了一层金红。
王林站起身，最后看了眼阿木的坟，转身走进了深山。
他要离开青莽山。
阿木的死让他明白，困在这片方寸之地，盯着那些所谓的“仇人”，只会让自己越来越像个怪物。而且，剑灵说得对，“孽婴”的诅咒还在，青铜符箓的秘密也远没解开——他需要更强的力量，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搞清楚，娘到底是谁？这血契到底是什么？还有，阿木用命换他活下来，他得活得明白。
离开青莽山的路，比想象中难走。
王林没见过外面的世界，靠着打猎攒下的几张兽皮，换了些干粮和一身粗布衣服，跟着商队的尾巴，一路向东。
他沉默寡言，出手却狠辣。路上遇到劫道的马匪，他一剑就能劈开对方的刀，断剑上的冰霜符文一闪，能把人冻成冰碴子——这是剑灵这几年教他的法子，用精血催动剑里的冰霜之力，威力惊人，但每次用完，都会头晕目眩，像是被抽走了半条命。
“省着点用！你当老子的力量是大风刮来的？”剑灵每次都骂骂咧咧，但王林知道，它其实在偷偷帮他调整气息，免得他真把自己耗死。
走了半年，他到了东域最大的城池——天云城。
城墙高得像座山，全是用巨大的青石砌成，上面刻着防御符文，阳光下闪着淡淡的金光。城里车水马龙，穿绫罗绸缎的贵人，扛着锄头的农夫，背着刀剑的修士，摩肩接踵，比青莽山几十年见过的人都多。
王林站在城门口，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断剑，有些局促。他身上的粗布衣服，在人群里像块补丁。
“土包子。”剑灵嗤笑，“看到没？这才叫世界。青莽山那破地方，连茅厕都不如。”
王林没理它，眼睛却被街角一块巨大的石碑吸引了。
石碑上刻着幅星图，密密麻麻的星辰用朱砂标出，旁边还写着些他看不懂的注解。几个穿着道袍的人围着石碑争论，说什么“紫微星偏移”“帝星蒙尘”。
“星图……”王林心里一动，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青铜符箓。
就在这时，胸口的符箓突然微微发烫，表面那些血色纹路竟然缓缓蠕动起来，像是活了的蛇，在他皮肤上勾勒出一幅模糊的图案——那图案，竟和石碑上的星图有几分相似！
“嗯？”剑灵的声音也正经起来，“这血契纹路……在呼应星图？”
王林的心跳快了几分。他凑到石碑前，仔细看着那些星辰的位置，再对照胸口符箓的纹路，越看越心惊——符箓上的裂痕贯通后，那些原本杂乱的纹路，竟然真的是一幅简化的星图！
只是，这星图的尽头，指向一个石碑上没有标注的位置。
“有意思。”剑灵的声音带着好奇，“上古血契，竟然和星辰有关。看来这血契的来头，比老子想的还大。石碑上的星图是凡俗的，你符箓里的，才是真东西。”
“那它指向的地方是……”
“天知道。”剑灵哼了一声，“不过，想知道答案，就得去看看。这城里有座帝国皇宫，听说藏着不少宝贝，其中有个叫‘星晷’的玩意儿，是观星的神器。说不定，那东西能帮你看懂这星图。”
“皇宫？”王林皱眉，“那地方守卫森严，怎么进？”
“笨。”剑灵骂道，“不会装吗？你看那几个穿着统一服饰的，像是护送贡品的队伍，跟上去，混进去当杂役，不就行了？”
王林顺着剑灵说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队穿着黑色劲装的汉子，押着几辆马车，正往城中心走去，马车上盖着红布，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他咬了咬牙。
为了答案，闯一次又何妨？
当天夜里，王林趁着月色，摸到了那队人马歇脚的客栈后院。他打晕了一个落单的杂役，换上对方的衣服，将断剑藏在裤腿里，第二天混在队伍中，跟着马车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一路有惊无险。他低着头，尽量不起眼，遇到盘查就装作胆怯的样子，倒也没人怀疑。
皇宫比天云城的城墙还要气派，朱红的大门前，两尊石狮子栩栩如生，门口的侍卫穿着银色铠甲，腰间的长刀闪着寒光，身上还隐隐有灵力波动——这些都是修士，南宫潇斌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比青莽山的老巫祝强了不知多少倍。
“小心点，这些人的灵力，能轻易劈了你。”剑灵提醒道。
王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跟着队伍低着头往里走。侍卫只是粗略地检查了一下马车，便放他们进去了。
穿过层层宫殿，队伍在一座偏殿前停了下来，开始卸货——马车上装的，全是各地进贡的奇珍异宝，有发光的玉石，有长着翅膀的鸟兽，还有散发着异香的植物。
王林假装帮忙搬东西，眼睛却在西处打量。按照剑灵的说法，星晷应该放在观星台，那是皇宫最高的建筑之一。
“往西北方向走，最高的那座塔就是。”剑灵指挥着，“那里守卫少，但阵法多，你得小心脚下的符文，别乱踩。”
王林点点头，趁着管事不注意，悄悄溜到了墙角，像只狸猫一样，敏捷地翻过高墙，朝着西北方向摸去。
越靠近观星台，周围的空气越稀薄，隐隐有流光在地面上闪烁——那是阵法的痕迹。王林按照剑灵教的法子，踩着流光的间隙走，倒也没触发警报。
观星台果然很高，是座九层的塔楼，塔顶露天，立着一个巨大的铜制圆盘，圆盘上刻满了星辰刻度，周围还蹲着几只石龟，嘴里衔着珠子，正对着圆盘。
“那就是星晷！”剑灵的声音有些激动，“快，去触碰它！”
王林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上塔顶。星晷比他想象中还要大，足有一间屋子那么宽，表面冰凉，刻着的刻度和他胸口符箓上的纹路，几乎一模一样！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了星晷中央。
“嗡——！”
就在他的手掌接触到星晷的瞬间，星晷突然爆发出万丈金光！无数星辰虚影从圆盘上浮现，在塔顶形成一片璀璨的星空！
胸口的青铜符箓也同时炸开，血色纹路彻底亮起，与星晷的金光交织在一起！
“不好！触发警报了！”剑灵大喊，“快！用断剑劈它！这星晷是死物，你的血契是活的，能吸收它的力量！”
王林没有犹豫，抽出断剑，灌注全身精血，猛地劈向星晷！
“咔嚓——！”
一声脆响，巨大的星晷竟然像玻璃一样裂开！无数金光碎片从裂缝中涌出，像受到牵引的蜜蜂，疯狂地冲向王林胸口的青铜符箓！
“啊——！”
王林只觉得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涌入体内，像是有三千座大山压在身上，骨头都在“咔咔”作响，浑身皮肤烫得像要融化！
他能感觉到，那些金光碎片顺着血液流淌，冲刷着他的西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都在扩张，每一寸肌肉都在撕裂后重组！
塔顶的星空虚影越来越亮，甚至引动了天上的真正星辰，无数道星光垂落，注入他的身体！
“这是……星辰之力！”剑灵的声音带着震撼，“血契在借助星晷，引动星辰之力淬体！你小子要发达了！”
王林痛得几乎要晕过去，意识却异常清醒。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力量在暴涨，速度在提升，甚至连五感都变得无比敏锐，能听到几里外侍卫赶来的脚步声！
“快走！再不走就被包饺子了！”剑灵催促道。
王林咬紧牙关，强忍着身体被撕裂的痛苦，转身从观星台跳了下去。落地时，他下意识地一拳砸向地面，想缓冲冲击力。
“轰！”
一声巨响，坚硬的青石板竟然被他砸出一个大坑！
王林自己都愣住了。
这就是星辰之力淬体后的力量？
“别傻站着！跑！”
剑灵的吼声让他回过神来，他不再犹豫，转身朝着皇宫外狂奔。那些赶来的侍卫，根本追不上他的速度，有人放出法术攻击，却被他身上自动浮现的血色光盾挡开——那是青铜符箓吸收了星晷之力后，自动形成的防护。
一路横冲首撞，王林竟然真的冲出了皇宫，消失在天云城的夜色里。
他找了个隐蔽的山洞，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时，己是三天后。
山洞里弥漫着一股焦糊味，王林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全碎了，皮肤上结着一层黑色的污垢——那是淬体排出的杂质。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浑身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一拳打在旁边的石头上，石头瞬间化为齑粉！
“爽！”剑灵的声音透着兴奋，“这波不亏！星晷的力量让你脱胎换骨，勉强算得上半个修士了！”
王林摸了摸胸口的青铜符箓，符箓上的血色纹路更加凝练，隐隐泛着金光，与星辰之力完美融合。他能感觉到，符箓里蕴藏的力量，比之前强了百倍不止。
但他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掌纹竟然变得异常清晰，其中一道纹路，像极了一个倒转的沙漏。
“这是什么？”他问剑灵。
剑灵沉默了一下，声音有些凝重：“是法则烙印。你用星辰之力淬体，相当于强行借用了天地法则的力量，这是代价——每用一次这股力量，你就会忘记一件与‘温暖’相关的事。”
王林的心猛地一沉。
忘记温暖的事？
他下意识地去想阿木的脸，想阿木递给他的饼，想娘模糊的温柔眼神……还好，还记得。
但他知道，剑灵没骗他。
这力量，果然不是白来的。
他走出山洞，望着远处的天空，那里星辰依旧璀璨。
青铜符箓的星图指向何方？星辰之力的代价又会让他忘记什么？娘的身份，血契的秘密，还有那个所谓的“诅咒”……
无数谜团在他心头盘旋。
但王林握紧了手中的断剑，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不管前路有多少代价，多少危险，他都要走下去。
为了阿木那句“活着比报仇重要”，也为了自己必须弄明白的真相。
远处的天际，第一缕晨曦划破黑暗，照亮了少年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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