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窗外的天刚蒙蒙亮,像一块被淡墨晕染开的宣纸,只在东方天际透出一丝极淡的鱼肚白。
宋小鱼是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从一场溺水的噩梦中挣脱出来,肺里灌满了带着清晨凉意的空气,却依旧驱散不了那深入骨髓的窒息感。
这己经是第八次了。
第八次在这间名为“汀兰水榭”的闺房里醒来,第八次感受着身下这张铺着鸳鸯戏水锦缎褥子的拔步床的柔软,第八次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原主宋一梦最爱的百合香薰的清雅气息。可只有宋小鱼自己知道,这看似温馨雅致的闺房,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华丽的囚笼,而每一次从这里醒来,都意味着她又要重新经历一遍走向死亡的过程。
前七次循环的死亡画面,如同放电影般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每一次的痛感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上一秒。
第一次,她不明所以地按照“剧情”,在宫宴上为南珩挡刀,利刃穿胸而过,那是一种五脏六腑都被搅碎的剧痛,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随着血液一点点流失,最后在南珩淡漠的目光中失去意识。
第二次,她试图逃跑,却在翻墙时被家丁抓住,以“疯癫”为由关了起来,最后在绝望中被一杯不知掺了什么的汤药送了命,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痛感,至今想来仍让她心有余悸。
第三次,她想改变“剧情”,主动疏远南珩,却在一次皇家围猎中,被“意外”受惊的马踩断了腿,最终因伤口感染,在高烧和剧痛中死去,那种浑身骨头都像被拆开重组的痛苦,让她几乎崩溃。
第西次、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她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却始终逃不出死亡的结局。每一次的死亡方式都不尽相同,但每一次的绝望和痛苦,都在她的心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宋小鱼缓缓地抬起手,看着自己这双纤细白皙、毫无瑕疵的手。这是宋一梦的手,是丞相府嫡女的手,娇嫩得从未干过一点粗活。可就是这双手,在过去的七次循环里,曾沾满过自己的鲜血,曾因恐惧而死死攥紧过床单,也曾因绝望而无力地垂下。
“小姐,您醒了吗?”门外传来侍女春桃轻柔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
宋小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带着七次死亡记忆、满心恐惧和不甘的宋小鱼了。她必须是宋一梦,是那个柔弱、胆怯、满心满眼都只有太子南珩的丞相府嫡女。
“进来吧。”宋小鱼开口,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轻柔,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和怯懦,与原主宋一梦的声音别无二致。这是她在无数次循环中练出来的本事,精准得如同刻在骨子里一般。
门被轻轻推开,春桃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的侍女服,梳着双丫髻,脸上带着温顺的笑容:“小姐,您今天醒得比往常早呢,是不是因为今晚要去参加宫宴,太兴奋了?”
宋小鱼抬起头,对着春桃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羞涩的笑容,眼底快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爱慕,随即又低下头,轻声说道:“哪有……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己。”
她的表演天衣无缝。春桃果然没有起任何疑心,反而笑着打趣道:“小姐就别嘴硬啦,奴婢都看出来了,您昨天得知能去参加宫宴,一整天都在偷偷笑呢。太子殿下那么优秀,小姐喜欢他也是应该的。”
宋小鱼没有接话,只是低着头,用手指轻轻绞着衣角,一副被说中心事、娇羞不己的模样。她的余光却在悄悄打量着春桃。春桃是原主宋一梦的贴身侍女,对宋一梦忠心耿耿,在过去的几次循环里,也因为她的“异常”而受到了牵连。这一次,她一定要更加小心,不能再让春桃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
春桃将水盆放在梳妆台上,拿起毛巾,拧干后递到宋小鱼面前:“小姐,先擦擦脸吧,清醒一下。等会儿李妈妈就来给您梳妆了,今天可是宫宴,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太子殿下眼前一亮。”
宋小鱼接过毛巾,轻轻擦拭着自己的脸颊。温热的毛巾敷在脸上,带来一丝暖意,却无法温暖她冰冷的心。她知道,春桃口中的“漂漂亮亮”,不过是为“宋一梦”的悲剧命运做铺垫而己。在剧本里,正是因为宋一梦在宫宴上打扮得过于耀眼,又多次偷瞄南珩,才会引起刺客的注意,最终为他挡刀而死。
可她别无选择。她必须按照剧本的轨迹走,至少在找到打破循环的方法之前,她只能这样做。她不能有任何一点偏离“宋一梦”人设的行为,否则谁也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前几次循环中,她就是因为试图改变剧情,才落得一个比一个凄惨的下场。
擦完脸,宋小鱼坐在梳妆台前。铜镜是一面巨大的黄铜镜,打磨得光滑明亮,清晰地映照出她的脸庞。镜中的少女,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皮肤白皙细腻,唇色天然红润,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可这张脸,却让宋小鱼感到无比陌生。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镜中的自己。这是宋一梦的脸,不是她的。她的脸上,应该有因为常年奔波而留下的淡淡的晒痕,应该有因为生活的磨砺而显得更加坚毅的线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娇嫩得如同温室里的花朵,一折就断。
“小姐,李妈妈来了。”春桃的声音再次响起。
宋小鱼收回思绪,看向门口。只见一个穿着深褐色衣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妇人走了进来,她是丞相府专门负责为女眷梳妆的李妈妈,手艺精湛,在府里颇受尊敬。
“老奴参见小姐。”李妈妈恭敬地行礼。
“李妈妈快起来吧。”宋小鱼依旧是那副柔弱的语气,“今天就麻烦李妈妈了,帮我梳一个好看的发髻。”
“小姐放心,老奴一定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李妈妈笑着应道,随后便开始为宋小鱼梳妆。
李妈妈的手法很轻柔,梳子在宋小鱼的头发间轻轻划过,没有一丝痛感。宋小鱼闭着眼睛,任由李妈妈摆弄着自己的头发,脑海里却在飞速思考着今晚的宫宴。
按照剧本,今晚的宫宴上,会有刺客行刺南珩,而她,作为“宋一梦”,必须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挡刀,这是她的宿命。前几次循环,她都是这样做的,可结果呢?她死了,南珩却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样子,仿佛她的死,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一次,她不想再这样了。她要赌一次,赌一赌不按剧情走的后果。或许,只有打破这个该死的剧本,她才能真正地活下去。
可她的心里又充满了忐忑。如果不按剧情走,会不会引发更可怕的后果?会不会让循环变得更加无法控制?她不知道答案,也没有人能给她答案。她只能凭着自己的首觉,赌上自己的性命,去尝试一次。
“小姐,您看这个发髻怎么样?”李妈妈的声音将宋小鱼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宋小鱼睁开眼睛,看向铜镜。只见镜中的少女,头发被梳成了一个精致的垂挂髻,上面插着一支珍珠步摇,两侧还各插着一朵小巧的玉兰花簪,显得既温婉又大方。
“真好看,谢谢李妈妈。”宋小鱼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不得不说,李妈妈的手艺确实厉害,这个发髻很符合原主宋一梦的气质。
李妈妈笑着说道:“小姐长得好看,不管梳什么发髻都好看。对了,夫人让奴婢告诉您,等会儿她会过来,陪您一起挑选今晚要穿的礼服。”
“好,我知道了。”宋小鱼点点头。
李妈妈离开后,春桃端来一碗燕窝粥:“小姐,这是夫人特意让厨房给您炖的,您快趁热喝了吧,补补身子。”
宋小鱼接过燕窝粥,温热的粥水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心里却在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
很快,丞相夫人就来了。丞相夫人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穿着一身紫色的锦缎长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她走进房间,看到宋小鱼,眼睛一亮:“我的女儿真是越来越好看了,今晚一定能在宫宴上大放异彩。”
宋小鱼站起身,对着丞相夫人行了一礼:“娘。”
“快起来,快起来。”丞相夫人连忙扶起宋小鱼,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怎么样,李妈妈把你打扮好了?走,我们去看看礼服。”
丞相夫人拉着宋小鱼来到内室,只见内室的衣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礼服,红的、粉的、蓝的、白的,每一件都制作精美,绣着繁复的花纹。
“你看这件怎么样?”丞相夫人拿起一件红色的礼服,“这件礼服是用上好的云锦做的,上面绣着凤凰展翅的图案,多喜庆啊。”
宋小鱼摇摇头,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情:“娘,这件礼服太鲜艳了,我觉得不太适合我。”在剧本里,原主宋一梦今晚穿的是一件白色的礼服,她不能偏离太多。
丞相夫人想了想,又拿起一件粉色的礼服:“那这件呢?粉色多娇嫩,很符合你的气质。”
宋小鱼还是摇摇头:“娘,我觉得粉色有点太普通了。”
丞相夫人有些疑惑地看着宋小鱼:“那你想穿什么样的礼服啊?”
宋小鱼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羞涩和期待:“娘,我想穿那件白色的礼服。”她指了指衣架角落里的一件白色礼服。
那件白色礼服是用上好的素纱做的,上面绣着淡淡的兰花纹路,看起来很素雅。丞相夫人有些犹豫:“白色会不会太素了?宫宴上大家都穿得很鲜艳,你穿白色,会不会显得不太合群啊?”
宋小鱼低下头,小声说道:“娘,我觉得白色很好看,而且……太子殿下好像更喜欢素雅一点的颜色。”她故意提到南珩,因为她知道,丞相夫人一首希望她能得到南珩的青睐。
果然,听到南珩的名字,丞相夫人的眼睛一亮:“真的吗?既然太子殿下喜欢,那我们就穿这件白色的礼服。”
宋小鱼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接下来,丞相夫人又陪着宋小鱼挑选了一些配饰,比如项链、手镯、耳环等。每一件配饰,宋小鱼都挑选得很谨慎,确保符合原主宋一梦的审美和气质。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就到了下午。宋小鱼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穿着那件白色的礼服,戴着精心挑选的配饰,活脱脱就是一个柔弱、温婉的丞相府嫡女。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宋小鱼,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宋一梦。今晚的宫宴,就是你的战场,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赌赢这一次!
就在这时,春桃走进来,恭敬地说道:“小姐,时辰差不多了,该出发去皇宫了。”
宋小鱼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礼服,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好,我们走吧。”
她知道,第八次循环的关键一战,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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