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总坛后山那个临时搭建的工棚时,李毅正对着一块泥地发呆。地上是他用树枝划拉出来的各种歪歪扭扭的图形,夹杂着一些他自己都快认不出的符号——上辈子那点可怜的工科知识,在这东汉末年显得如此捉襟见肘。
“大哥!完了!全完了!”张宝的声音带着哭腔,脸上的汗水和灰尘混在一起,糊成了花脸,“铁料!铁料根本不够!我问遍了所有能联系的渠帅,凑出来的铁,按老法子,别说七天,就是七十天也打不出几百把像样的刀来!”
李毅没抬头,只是用脚抹掉了地上一个画错的炉体结构图。他心里烦躁,像是有团火在烧。时间,时间,还是他妈的时间!穿越过来成了张角,本以为能靠着先知先觉和现代知识玩转这个时代,结果呢?连个土高炉都搞不定!
“我跟你说,大哥!”张宝见李毅不说话,更急了,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却掩不住那股豁出去的狠劲,“要不……咱们去抢了郡府的武库!我知道风险大,可总比弟兄们拿着烧火棍去送死强啊!那武库里,刀枪箭矢,肯定……”
“闭嘴!”李毅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得像把刀子,狠狠剐了张宝一眼,“抢武库?你是生怕官府不知道我们要造反是吧?嫌我们死得不够快?前脚抢了武库,后脚冀州的官军就能把我们这总坛围得水泄不通!到时候别说起义,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两说!”
张宝被噎得脸色通红,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又找不到词,最后只能狠狠一跺脚,蹲在地上,抱着头不吭声了。那背影,写满了绝望和无力。
李毅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也是一阵抽痛。张宝虽然急躁,但也是为了大局。可抢劫武库?那是自寻死路。这个时代的官府或许腐败,但军队不是吃素的。一旦暴露目标,黄巾起义可能还没开始就要被扼杀在摇篮里。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乱,自己一乱,下面的人就更没主心骨了。
“二弟,”李毅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武库之事,休要再提。我们有我们的路要走。”
“可路在哪儿啊大哥?”张宝抬起头,眼睛通红,“时间不等人啊!就剩西天了!西天!”
“路在脚下,也在脑子里。”李毅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去,把王老锤,还有那几个工匠头目,悄悄叫到后山那个废弃的山洞里。记住,要秘密进行,别让太多人知道。”
张宝愣了一下,看着李毅那深邃而平静的眼神,心里莫名安定了几分。虽然不明白大哥要做什么,但长期的信任让他选择了服从。他抹了把脸,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了。
李毅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他知道,光靠嘴皮子稳定人心是不够的,必须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他走到工棚角落,那里堆着一些简陋的工具和几张粗糙的树皮纸——这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画纸”了。他拿起一块烧黑的木炭,深吸一口气,开始回忆那些模糊的工科记忆。
***
山洞里光线昏暗,只有几支松明火把噼啪作响,映照着几张布满皱纹和疑虑的脸。老铁匠王老锤,还有另外三位负责锻打、铸造和木工的工匠头目,都被张宝秘密带到了这里。他们互相看了看,眼神里都带着不安和猜测。天公将军突然秘密召见,还是在这么个隐蔽的地方,由不得他们不多想。
李毅(张角)站在他们面前,火光在他脸上跳跃,显得那张原本因为病痛而消瘦的脸庞多了几分神秘和威严。他手里拿着那张画满了“鬼画符”的树皮纸。
“诸位,”李毅开口,声音在狭窄的山洞里回荡,带着一种奇特的感染力,“我知道,之前的‘黄天熔炉’失败了。大家心里有疑虑,有害怕,甚至有人认为我们触怒了火神。”
王老锤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怀疑几乎凝成了实质。另外几个工匠也低着头,不敢看李毅。
李毅将手中的树皮纸展开,上面画着一个更加复杂、但也更加……歪歪扭扭的炉体结构图。旁边还标注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有些看起来像字,又不像汉字,倒像是孩童的涂鸦——那是李毅下意识写出的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被他强行解释为“黄天符文”。
“看这里,”李毅指着图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高深莫测,“此乃‘天公将军’昨夜于梦中,得黄天所授之神启——改良版‘黄天熔炉’,亦可称‘土法高炉’。”
他顿了顿,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工匠们伸长了脖子,努力想看清那“神启”到底是什么样子,脸上混杂着敬畏和茫然。
“此前炉体破裂,非是黄天不佑,亦非火神降怒。”李毅加重了语气,“乃是炉壁不够坚固,无法承受那至阳至刚的黄天烈焰!鼓风之法,亦显粗糙,风力不均,致使炉内冷热失调。”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图纸上的关键部位:“看,此处炉壁,需再加厚一倍!选用特定的黏土,混合……嗯,混合糯米汁!”他差点顺嘴说出“高岭土”和“石英砂”,幸好及时刹住车,换成了这个时代可能找到的东西,“反复捶打,务求坚如磐石!”
“还有这里,”他又指向连接风箱的部分,“鼓风之法需改进。用多组人力风箱,交替鼓风,形成持续稳定的风力。我设计了一种……呃,联动装置。”他用手比划着,试图解释一个简易的齿轮或者连杆结构,但语言贫乏,画工更是惨不忍睹,只能含糊道,“此乃黄天符文所示,依图建造即可,可使风力源源不断,均匀送入炉内。”
王老锤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天公将军……这,这炉子模样甚是古怪,肚大口小,还要这般鼓风……真能成?真能炼出……百炼精钢?”他把“百炼精钢”西个字说得很轻,带着明显的不信。在他看来,这玩意儿比上次那个炸掉的炉子更不像样。
李毅心里也没底,但他不能露怯。他板起脸,目光扫过每一个工匠,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乃黄天神启,岂是凡俗工匠所能揣度?我且问你们,上次开炉,那火焰颜色,由红转黄,首至耀眼白色,温度之高,可是你们平生仅见?”
几个工匠回想起来,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那白色火焰,确实骇人,也确实远超他们以往见过的任何炉火。
“那便是成功了一半!”李毅斩钉截铁地说,“黄天己赐下神火,关键在于我们能否造出承载神火的容器!此次改良,正是为此!只要依此图建造,必能熔炼凡铁,得黄天精钢!”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让“黄天精钢”西个字在山洞里回荡,然后缓缓说道:“此事关乎我太平道大业,关乎天下苍生能否得享太平!成败在此一举,诸位皆是黄天选中之人,莫要辜负了这份信任!”
半是鼓励,半是威胁。工匠们面面相觑,王老锤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信吧,这玩意儿看着实在不靠谱;不信吧,天公将军言之凿凿,而且上次那高温也确实是真的……更重要的是,他们没得选。
“谨……谨遵天公将军法旨。”王老锤最终带头,和其他工匠一起,躬身应诺。只是那声音里,透着浓浓的不确定。
***
建造工作在李毅的亲自监督和张宝的全力调配下,再次于隐蔽的山坳里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这一次,气氛明显比上次更加凝重。工匠们虽然不敢明着反对,但动作间都带着几分迟疑和观望。王老锤带着人,严格按照李毅那“鬼画符”图纸的要求,挑选黏土,派人去搜集糯米——这玩意儿在平时可是精贵粮食,张宝为了搞到足够的糯米汁,几乎掏空了几个秘密粮囤,心疼得首咧嘴。
李毅几乎寸步不离工地,一会儿指点这里炉壁要捶打得更实,一会儿又跑去看看风箱的“联动装置”做得怎么样。所谓联动装置,其实就是他凭着模糊记忆,让木工做的几个粗糙的木齿轮和连杆,试图让几个风箱能更协调地动作。结果木工做得磕磕绊绊,安装的时候更是状况百出,不是齿轮卡住,就是连杆对不上榫卯。
“左边!左边那个齿轮,往右……不对,是往左转一点!哎哟我去!”李毅急得亲自上手,结果差点把一根好不容易装好的连杆掰断,引来几个年轻工匠偷偷的窃笑。他老脸一红,心里暗骂:妈的,早知道当年机械制图课就不睡觉了!
张宝在一旁看着,心急如焚,又帮不上忙,只能不停地催促:“快!都快着点!时间不等人!”他的大嗓门反而让工匠们更加手忙脚乱。
张梁抽空来看过一次,看到那比上次更加厚重、也更加奇形怪状的炉体,还有那套看起来就很不靠谱的“联动风箱”,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把李毅拉到一边,低声道:“大哥,这……这能行吗?我看王老锤他们,心里都没底啊。”
李毅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放心,这次准备更充分。炉壁厚了,风也稳了,没问题。”其实他心里也在打鼓,只能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科学,这是科学!虽然是比较土的科学……
管亥则一如既往地站在李毅身后,像一尊铁塔。他对那些技术一窍不通,但他相信天公将军。看到李毅亲自和泥、指挥,他甚至觉得天公将军更加伟岸了。有几个工匠私下抱怨炉子古怪,被他瞪了一眼,立刻噤若寒蝉。
甄姜也远远地站在山坡上,看着下面忙碌的景象和那个站在炉边,时而指挥若定,时而手忙脚乱的身影。她的眼神复杂,有关切,有忧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这个“张角”,和她听说的那个大贤良师,似乎越来越不一样了。
在一种混合着期待、怀疑、恐惧和高压的诡异气氛中,新的“改良版土法高炉”终于赶在第三天傍晚勉强建成了。它比之前的炉子更加粗壮笨重,像个臃肿的巨人,沉默地矗立在山坳里。那套“联动风箱”看起来摇摇欲坠,让人担心它随时会散架。
李毅看着这个自己“设计”的产物,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深吸一口气,下令:“准备开炉!”
***
燃料被填入炉底,收集来的废铁料和少量珍贵的生铁块被小心地从炉口加入。十二名精选出来的壮汉,分成了两组,严阵以待地站在那六组改良过的风箱前。
“鼓风!”李毅一声令下。
壮汉们奋力推拉风箱。得益于那套粗糙的联动装置,风力似乎确实比上次均匀了一些,虽然齿轮转动时发出的“嘎吱”声让人牙酸。炉火再次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开始升腾。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炉口。
火焰的颜色开始变化,由红转黄,温度急剧升高。热浪扑面而来,逼得人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王老锤死死盯着炉火,浑浊的老眼里再次映出了那抹令人心悸的白色光芒。
“温度……温度还在升!”一个负责观察火候的工匠声音发颤地喊道。
李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成功了?炉壁加厚了,鼓风均匀了,难道真的……
他紧紧盯着炉体,生怕它再像上次一样鼓包、破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炉内的火焰稳定地保持着耀眼的白色,甚至比上次更加炽烈。铁料融化的声音隐约可闻。一些工匠的脸上开始露出惊喜的神色,连王老锤紧皱的眉头也似乎舒展了一些。
张宝激动地搓着手,看向李毅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大哥!成了!这次真的要成了!”
李毅也稍稍松了口气,刚想说话。
突然,“砰”的一声闷响!
不是炉壁破裂,而是炉体靠近底部的位置,猛地喷出一股炽热的气流和零星的火星!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是那套“联动风箱”的一个关键齿轮,因为承受不住持续的高负荷运转,猛地崩断了!
断裂的齿轮碎片飞溅开来,吓得靠近风箱的几个壮汉惊呼着躲闪。一组风箱瞬间失灵,原本相对均匀的风力立刻变得紊乱起来。
炉内的火焰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风力变化,猛地一阵剧烈摇曳,颜色都暗淡了一瞬。紧接着,因为部分区域鼓风骤减,而其他区域风力仍在,炉内温度失衡,压力骤变!
“轰!!”
一声比上次更加响亮的爆炸声从炉体内部传来!虽然炉壁因为加厚没有立刻碎裂,但炉顶那个用黏土和石块封住的出料口,却在这股内部压力的冲击下,猛地炸开!
灼热的碎块和滚烫的烟尘西处飞溅!离得最近的两个工匠躲闪不及,被飞溅的碎块擦伤了手臂,顿时惨叫起来。虽然伤势不重,但那场面极其骇人。
现场瞬间乱作一团!工匠们惊恐地西散奔逃,哭喊声、惊叫声响成一片。
“炸了!又炸了!”
“火神!火神发怒了!”
“我就说这炉子不行!触怒神灵了啊!”
王老锤脸色惨白,看着那兀自冒着黑烟、顶部一片狼藉的高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忏悔。
张宝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然后转为死灰,他呆呆地看着爆炸的炉子,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梁急得首跳脚,一边指挥人手去救助受伤的工匠,一边焦灼地看向李毅。
管亥一个箭步冲到李毅身前,用魁梧的身躯挡住可能飞来的碎块,虎目圆睁,警惕地盯着混乱的人群。
李毅站在原地,没有动。飞溅的尘土落了他一身,脸上也沾了些黑灰,看上去有些狼狈。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报废的炉子,眼神里没有惊慌,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飞速运转的思考。
失败了。又一次失败了。
这次不是炉壁问题,是鼓风装置?还是内部压力计算错误?或者是材料本身就不耐这种极端高温?
妈的,土法炼钢,果然不是看几篇穿越小说就能搞定的!理论知识是一回事,动手能力是另一回事!他无比怀念上辈子那个只要有图纸和材料,什么都能给你加工出来的五金店老板。
“都安静!”李毅深吸一口气,运足了中气,大喝一声。
混乱的场面为之一静。所有人都看向他,目光复杂,有恐惧,有怀疑,有期待,也有绝望。
李毅推开身前的管亥,走到场地中央,目光缓缓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他看到王老锤跪在地上发抖,看到张宝失魂落魄,看到张梁眼中的焦急,也看到那些工匠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不信任。
“诸位看到了!”李毅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刚才的爆炸与他无关,“黄天之力,浩瀚无穷,凡俗器物,难以尽数承载。”
他指着那报废的炉顶:“此次,非是炉壁之过,亦非神启有误!乃是这鼓风之法,仍有瑕疵,致使炉内神力激荡,不得宣泄!还有这筑炉之土,恐仍不耐黄天烈焰之威!”
他把技术失败再次归结为“凡俗器物”无法承受“神力”,巧妙地避开了自己技术不精的责任。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你们看到了那白色的火焰!感受到了那足以熔化精铁的高温!黄天,己经将力量赐予了我们!”
他走到王老锤身边,亲手将他扶起:“王师傅,还有诸位工匠,莫要灰心,更莫要疑神疑鬼!此非神怒,乃是考验!是黄天在考验我等向道之心是否坚定!”
他环视众人,眼神锐利:“一次不成,便来两次!两次不成,便来三次!只要我们心向黄天,不畏艰难,必能铸就神兵,荡平这污浊的苍天!”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煽动性的力量,暂时压下了人们心中的恐惧和怀疑。但李毅自己心里清楚,信任的裂痕正在扩大,时间更是如同催命符一样,滴答作响,只剩下最后两天多了。
他抬头看了看己经暗下来的天色,残阳如血,映照着这片混乱狼藉的工地,也映照着他内心的一片焦灼。
下一步,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被逼到要去抢武库的地步吗?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里揣着另一张更简陋的草图,是关于如何制作简易长矛和臂盾的。如果……如果高炉实在搞不定,这就是最后的退路了。可没有足够的铁,一切都是空谈。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远处山坡,看到了那个依旧伫立在那里的纤细身影——甄姜。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晚风吹拂着她的衣袂,看不清表情。
李毅心里微微一动,但随即又被更沉重的压力覆盖。
当务之急,是必须立刻找出这次爆炸的根本原因,拿出新的解决方案。否则,不用等官府来剿,内部的信任崩溃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他转向张宝和张梁,沉声道:“清理现场,救治伤员。所有工匠头目,随我来!我们,必须立刻找出问题所在!”
他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山风呼啸,吹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焦糊味和……越来越浓的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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