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轩那句“交给我”像一块沉甸甸的基石,压住了林晚晴心底翻涌的恐慌。她知道他正在为她抵御着来自家族的巨大压力,这让她既感动又充满了负罪感。
她不能坐享其成。
几天后,一个名为“晨曦传媒”的新生代影视公司悄然注册成立。法人代表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海归经理人,背景干净。几乎在同一时间,夏晴晴接到了“晨曦传媒”抛来的橄榄枝,邀请林晚晴出演他们独立投资制作的一部小众文艺电影《野草》的女主角。
剧本通过加密邮件发到了林晚晴的工作邮箱。她点开文件,只看了几页,就被深深吸引住了。
《野草》讲述的是一个在底层挣扎的年轻女性,如何在贫瘠的现实和命运的践踏下,如同野草般顽强求生、寻找微光的故事。角色极具挑战性,几乎没有任何光鲜亮丽的戏份,全是粗粝的、真实的生存困境。
这剧本,这角色,简首是为此刻的她量身定做。
“晚晴,这个本子……太好了!”夏晴晴激动得声音发颤,“虽然是新公司,投资也不大,但剧本是实打实的!而且他们承诺,绝不干涉创作,给予演员最大的发挥空间!”
林晚晴看着剧本,眼神明亮。她几乎可以肯定,这背后有陆辰轩的手笔。只有他,才会如此了解她需要什么,才会用这种不伤她自尊的方式,为她铺路。
“接。”她没有丝毫犹豫。
在签订合同之前,她约陆辰轩在公寓见面。她需要和他谈一谈。
陆辰轩回来时,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林晚晴给他倒了杯热茶,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野草》的剧本,我看了。”林晚晴开门见山,“是你安排的,对吗?”
陆辰轩没有否认,只是看着她:“不喜欢?”
“不,我很喜欢,这个角色很有力量。”林晚晴迎上他的目光,语气认真而坚定,“但是陆辰轩,我想和你约法三章。”
陆辰轩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第一,我接受这个机会,但我会凭自己的实力去争取、去演绎,你不要再给剧组任何额外的‘关照’或压力。”
“第二,我希望‘晨曦传媒’能像一个真正的独立公司一样运营。我可以是你们签约的演员,但我们之间是平等的合作关系。我不要特殊待遇。”
“第三,”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这是我的事业。无论未来多难,我想靠我自己走下去。你可以是我最后的港湾,但不能是我唯一的船。”
她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这不是任性,而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关于未来和彼此的郑重宣言。
陆辰轩凝视着她,眼前的女孩似乎比初见时消瘦了些,眼底却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执拗的火焰。这火焰,比星光更耀眼。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不要做攀援的凌霄花,她要作为一棵木棉,以独立的姿态,与他并肩。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许久,陆辰轩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好。”
只有一个字,却重如千钧。这是他对她选择的尊重,也是他对她能力的信任。
林晚晴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鼻尖有些发酸。她知道,做出这个承诺,对他而言并不容易。
“谢谢。”她轻声说。
陆辰轩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叹了口气:“傻话。”
《野草》剧组很快低调成立。导演是一位颇具才华却同样没什么名气的青年导演,整个团队都透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草根气息。
进组前,林晚晴做足了功课。她减去了一头飘逸的长发,剪成了参差不齐的短发,皮肤也刻意晒黑了些,穿着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几十块钱的衣服,提前去到故事发生的城乡结合部体验生活。
拍摄条件极其艰苦。住的是一天几十块的招待所,吃的是简陋的盒饭,拍摄场地多是脏乱差的街道、破旧的工厂和拥挤的棚户区。有些场景甚至需要她真的在泥水里打滚,和流浪狗抢食。
林晚晴没有丝毫怨言,她完全沉浸在了角色“野草”的世界里。那种被生活碾压的麻木,以及在麻木中偶尔迸发出的、对生命本能的渴望,被她演绎得入木三分。
连那位心高气傲的年轻导演,在监视器后都常常看得红了眼眶,私下对制片人说:“林晚晴……她不是来演戏的,她是来‘成为’那个角色的。”
夏晴晴来探班时,看到林晚晴穿着脏破的戏服,蹲在路边啃着冷馒头,和群演大妈聊得热火朝天,差点没哭出来。
“晚晴,你何苦……”她哽咽着。
林晚晴却对她笑了笑,眼神清澈而坚定:“晴晴,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演员。”
她在这里,褪去了所有光环和标签,只剩下对表演最纯粹的热爱和敬畏。
陆辰轩通过阿哲,时刻关注着剧组的动向。当他看到传来的照片和视频里,那个几乎认不出来的、在泥泞中挣扎却眼神发亮的林晚晴时,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心疼,但更多的,是汹涌澎湃的骄傲。
他的女孩,正在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姿态,野蛮生长。
他遵守了他的承诺,没有对剧组进行任何干预。但他背后的“影子帝国”却在高效运转,确保着拍摄资金的充足,排除着任何可能打扰到她的外部干扰(比如试图探班的狗仔,或者来自苏曼妮之流的暗中使绊子),并为《野草》未来的发行和参展,默默铺平道路。
他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神,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撑起一片可以自由生长的天空。
然而,林晚晴在《野草》剧组“自讨苦吃”的消息,还是通过一些渠道,传到了陆老爷子耳中。
钟伯汇报时,语气带着一丝不解和轻蔑:“……据说条件非常艰苦,完全不像个明星的样子。少爷那边,似乎也真的没有插手。”
陆老爷子听完,只是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核桃盘得咯咯作响。
“冥顽不灵!以为这样就能证明什么?简首是笑话!”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厌烦,“既然她喜欢待在泥地里,那就让她永远待着好了。等辰轩新鲜劲过了,自然会明白,什么样的女人才配站在他身边。”
他并未将林晚晴的“挣扎”放在眼里。在他根深蒂固的观念里,这种底层蝼蚁的奋斗,不过是徒劳的垂死挣扎,根本撼动不了陆氏这棵参天大树分毫。
他并不知道,他眼中这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体内正孕育着怎样惊人的力量。而那被他轻视的《野草》,未来将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林晚晴的独立宣言,不仅仅是对陆辰轩说的,也是对她自己,以及对整个世界的宣告。
她不要做易碎的星光,她要成为燎原的野火。
而陆辰轩,甘愿成为那阵风,助她燃烧,看她照亮更广阔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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