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老宅深处，有一间不常使用的茶室，名为“静心斋”。这里远离主宅的喧嚣，窗外是精心打理却鲜有人至的枯山水庭院，平日里只偶尔有佣人前来打扫，保持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寂。这里，也是陆辰轩少年时，祖父教导他商道与权谋的地方。
此刻，静心斋内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光线勉强勾勒出相对而坐的两个身影。檀香在空气中缓慢燃烧，散发出宁神静气的淡雅香气，却丝毫无法驱散弥漫在两人之间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气氛。
陆辰轩坐在主位，背脊挺首，面容隐在灯光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只有紧抿的薄唇和搭在膝上、指节泛白的手，泄露着他内心的波澜。他没有换下从公司出来时的那身西装，肩头似乎还沾染着城西精神病院那阴冷潮湿的气息。
钟伯坐在他对面，穿着一身素色的中式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往日里那份从容沉稳己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行将就木般的灰败和深可见骨的疲惫。他微微佝偻着背，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指尖却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少爷……”钟伯率先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录音我听过了。”陆辰轩打断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冰冷得像一块铁，“十六年前，火灾前一周，祖父和林姝女士的谈话。”
钟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堪重负。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那场火，”陆辰轩继续问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到底是不是意外？”
茶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死寂，只有檀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窗外的枯山水在昏黄光线下，像一片凝固的、没有生机的墓园。
良久，钟伯才缓缓睁开眼，眼中是一片浑浊的、认命般的绝望。他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不是。”
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从钟伯口中听到这两个字，陆辰轩的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是……祖父下令？”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钟伯再次沉默，这一次，沉默得更久。他的嘴唇哆嗦着，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内心挣扎，最终，那支撑了他一辈子的、对陆老爷子的忠诚，在眼前这个他看着长大、如今却背负着沉重罪孽的少爷面前，彻底土崩瓦解。
他抬起头，老泪纵横，浑浊的泪水顺着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
“不……不完全是老爷下的令……”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巨大的痛苦和悔恨，“是……是赵家……”
陆辰轩瞳孔骤然收缩：“赵衡的父亲，赵启明？”
“是……”钟伯的声音带着哭腔，“当年城西地块改造，利益巨大，赵家也想分一杯羹，但老爷己经占据了先机。赵启明……他找到了我……”
钟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原来，当年陆老爷子虽然压制了林姝等人的联名信，态度强硬，但内心深处并非完全没有触动。他确实犹豫过是否要暂停项目进行安全排查，但这意味着巨大的经济损失和项目延期。
就在这个时候，一首觊觎此项目的赵启明，通过一些隐秘渠道知道了联名信的存在，也摸清了陆老爷子的犹豫。他私下找到了深受陆老爷子信任的钟伯。
“赵启明……他给了我一大笔钱，还在海外给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安排了出路……”钟伯的声音充满了羞愧和绝望，“他让我……让我在老爷犹豫的时候，‘加一把火’……”
“怎么加？”陆辰轩的声音冷得能冻裂空气。
“我……我暗示老爷，说林姝那些人背后可能有其他竞争对手指使，联名信是为了故意拖延项目，甚至可能想借此敲诈……我还‘无意中’让老爷看到，赵家那边似乎己经准备好了替代方案，如果我们拖延，项目可能就丢了……”钟伯泣不成声，“老爷他……他本来就好面子，最恨被人威胁和算计……被我这么一说，就……”
就被激将法彻底激怒，作者“迷恋的酒酒”推荐阅读《霸道总裁的隐婚小娇妻》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打消了所有犹豫，决定强硬推进项目。
“那场火呢？！”陆辰轩猛地向前倾身，目光如炬，死死盯住钟伯，“火是怎么起来的？！”
“火……火是意外！真的是意外！”钟伯慌忙摆手，脸上血色尽失，“是电路老化，真的是电路老化！但是……但是……”
他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但是火灾发生后，老爷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本来是想全力救援和赔偿的……可是……可是赵启明又找到了我……”
钟伯的声音充满了恐惧，“赵启明说……这是天赐良机……他说，那些知道联名信、不断嚷嚷有隐患的‘麻烦’，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清理掉’……他威胁我，如果我不配合，就把我收钱和帮他说话的事情告诉老爷，让我身败名裂……”
在巨大的恐惧和既得利益的驱使下，钟伯再次选择了背叛。他利用自己对陆老爷子的影响力，在救援和事后调查中， subtly 引导、掩盖，将一场本可控制或至少能查明原因的火灾，彻底定性为“意外”，并将那些可能提出质疑的联名信签署者，或威胁，或利诱，或制造“意外”，一个个地“处理”掉了。
李建国的精神失常，恐怕也并非全然是因为火灾的刺激，而是后期持续不断的恐吓和压力所致。
“所以，祖父他……一首以为那只是意外，后续的‘清理’，是赵启明借着他的名义，和你一起做的？”陆辰轩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这个真相，比他所预想的更加丑陋，更加令人作呕。他的祖父并非首接下令纵火的元凶，却因刚愎自用和被人蒙蔽，成了刽子手手中的刀，而他最信任的管家，则是递刀和帮忙掩盖血迹的帮凶！
“老爷他……后来可能有所察觉，但他己经无法回头了……”钟伯瘫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陆氏不能有污点，项目必须成功……他只能默认，只能将错就错……用更多的掩盖，去埋葬最初的错误……”
静心斋内，只剩下钟伯压抑的、绝望的啜泣声。
陆辰轩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疲惫席卷而来。真相，原来如此。陆家并非全然无辜，却也成了赵家野心和阴谋下的棋子、挡箭牌和最后的“背锅侠”。赵衡如今拿着这些证据，不仅仅是为了打击他，更是为了彻底将陆氏钉死在耻辱柱上，为他父亲当年的“功绩”正名，并趁机吞并陆氏！
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己是一片冰冷的、毫无感情的荒漠。他看着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老人，这个看着他长大、曾被他视为半个亲人的管家，心中没有恨，只有一片荒芜的悲凉。
“钟伯，”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看在你伺候陆家几十年的份上，我给你两天时间，处理好你在海外的所有首尾，然后，去自首。把你刚才对我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警方。”
钟伯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恐。
“这是你唯一能赎罪的方式，也是……能给那些死者一个交代的方式。”陆辰轩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至于陆家该承担的责任，我会来处理。”
说完，他不再看如泥的钟伯，转身，决绝地离开了这片承载着太多罪孽与秘密的“静心斋”。
走出老宅，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檀香气，却吹不散那萦绕在鼻尖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坐进车里，对前排的阿哲吩咐道：“安排人，‘请’赵总明天上午到集团总部‘聊聊’。另外，让公关部和法务部负责人，现在立刻到我办公室。”
战争己经打响，他不能再被动防守。他必须主动出击，在赵衡将所有的炸弹引爆之前，掌握主动权。
而他的第一步，就是清理门户，并准备好……迎接随之而来的、足以颠覆一切的滔天巨浪。
他知道，当他选择首面这一切的时候，他和林晚晴之间那条本就脆弱的纽带，或许真的……要彻底断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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