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志的那一声“好”，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沉重。
这个字，不仅仅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妥协。
更是一个家族权力格局，即将发生剧变的信号。
柳如烟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上，依旧挂着泪痕。
但她的眼底深处，却闪过了一丝，无人察觉的精光。
她知道，她赌赢了。
她成功地利用了父亲的愧疚和愤怒。
为自己，赢得了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独立自主权”。
柳承志的脸上，满是疲惫。
他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看了一眼床上虚弱的女儿。
又看了一眼旁边，如同标枪般挺立的林风。
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小院，将成为府中的一个“国中之国”。
一个，连他这个家主，都无法再轻易插手的存在。
这或许不是最好的结果。
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却是唯一能做的选择。
他必须将柳如烟和王氏彻底隔离开。
否则，这个家，迟早会闹出真正的，无法收场的血案。
“林风。”
柳承志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是，尚书大人。”
林风抱拳应道。
“从今天起，你，就留在这个院子里。”
柳承志缓缓地说道。
“你的身份，不再是护卫。”
“你是这个‘静心苑’的总管。”
“负责这里的一切安防事宜。”
“除了我之外，没有我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擅自踏入此地半步。”
“违令者，无论身份，你都可以，先斩后奏！”
他最后西个字，说得掷地有声，充满了杀伐决断的意味。
这番话，不仅是在给林风授权。
更是在向府里的所有人，尤其是王氏，传递一个明确的信号。
柳如烟，从今往后，是我柳承志亲自护着的人。
谁敢再动她，就是跟我柳承志作对！
林风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没想到，尚书大人竟然会给予他如此之大的权力。
先斩后奏！
这在任何一个世家大族里，都是不可想象的恩宠。
他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属下……领命！”
“属下誓死，护卫大小姐周全！”
柳承志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又转向了门外。
那几个刚刚为了护主，连命都不要的下人，还瘫坐在地上。
“至于这个院子里的下人。”
他继续说道。
“她们的卖身契，我会派人送过来，交由如烟亲自掌管。”
“她们的月钱，从我的私库里出，按双倍发放。”
“日后，她们只听从如烟一人的调遣，不必再理会府中其他的规矩。”
这又是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
将下人的卖身契交还给主子自己掌管。
这意味着，王婆子她们，从今往-后，就彻底脱离了王氏的掌控。
她们的生死荣辱，将只系于柳如-烟一人之身。
门外的王婆子几人，听到这话，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们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狂喜和激动。
她们知道，她们跟对人了！
她们的后半生，终于有了真正的依靠！
柳承志做完这一切，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他走到房间里的书案前，提起笔，沾满了墨。
他要将他刚刚说的一切，都白纸黑字地写下来。
变成一份，谁也无法推翻的，尚书手谕。
就在他即将落笔的时候。
柳如烟那虚弱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父亲，且慢。”
柳承志的动作一顿，回过头，不解地看着她。
“你还有什么要求？”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警惕。
柳如烟轻轻地摇了摇头。
“女儿没有别的要求。”
她柔声说道。
“女儿只是想提醒父亲一件事。”
“何事？”
“父亲今日，给了女儿天大的恩典。”
柳如烟的语气，充满了感激。
“但女儿也知道，这份恩典，必然会引来夫人的不满。”
“女儿担心，夫人她……她会因此，与父亲生了嫌隙。”
“女儿更担心，她会将这笔账，都算在女儿的头上。”
“日后，恐怕会变本加厉地，想方设法，来对付女儿。”
她的话，说得合情合理，充满了“远见卓识”。
柳承志的眉头，再次紧锁。
这确实是个问题。
他今天虽然立下了规矩。
但只要王氏还是这个家的主母。
她就有无数种，上不得台面的阴私手段，可以用来对付这个小院。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在这里。
“那你，意欲何为？”
柳承志沉声问道。
他想看看，这个聪慧得近乎妖孽的女儿，又能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柳如烟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恰到好处的，为难而又坚定的神色。
“女儿斗胆，恳请父亲，再恩准女儿一件事。”
“说。”
“女儿恳请父亲，将府中中馈之权，暂时收回。”
“就以……就以夫人管家不力，致使府中奴才欺主，嫡女险些丧命为由。”
“将账本和库房钥匙，都暂交由您身边的陈管家代管。”
“如此一来，既能敲山震虎，让夫人知道厉害，日后不敢再轻举妄动。”
“又能堵住府中悠悠之口，彰显父亲您治家严明，赏罚分明的威严。”
“这……这对您，对女儿，对整个柳家，都是一件好事。”
她的话说完。
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柳承志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他的心中，掀起了比刚才更加剧烈的，惊涛骇浪。
好狠！
好一招釜底抽薪！
他原以为，女儿只是想要自保。
却没想到，她的胃口，竟然如此之大！
她这是要，一出手，就首接废掉王氏的爪牙，拔掉她的根基！
中馈之权，那是一个当家主母，安身立命的根本。
一旦失去了这个权力，王氏就等于被架空了。
她再想兴风作浪，也无钱可调，无人可用。
这一招，不可谓不毒，不可谓不绝！
柳承志看着床上，那个看起来柔弱无害的少女。
他的后背，竟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她。
她的野心，她的手段，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沉默了。
他在权衡，在利弊。
收回王氏的中馈之权，这几乎等于是在向她背后的王家宣战。
这会给他在朝堂之上，带来巨大的麻烦。
但是，如果不这么做。
府里的安宁，恐怕就真的要一去不复返了。
这个女儿的医术，是他亲眼所见。
这或许是……一个天大的机缘？
如果能将她牢牢地掌控在手中……
柳承志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属于政治家的，冰冷而又热切的光芒。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他再次说出了这个字。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了疲惫。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做出了重大决断后的冷酷和坚定。
他提起笔，在纸上奋笔疾书。
一份决定了柳家未来格局的尚书手谕，就此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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