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堂内的灯火比静心苑明亮许多，将紫檀木家具的包浆映照得温润油亮。
王氏正端坐于罗汉床上，手中捻着一串蜜蜡佛珠，眼帘半垂。
她身旁的柳玉婷则显得有些焦躁，不时地起身走到门口，朝着院外张望。
屋角的兽首铜炉里燃着上等的安息香，那甜腻的香气却无法抚平柳玉婷内心的烦躁。
她来回踱步的声音，在地面的金砖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嗒嗒”声。
王氏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女儿身上，语气平淡无波。
“坐下，像什么样子。”
柳玉婷闻言，不情愿地停下脚步，重新坐回绣墩上，端起茶盏却又无心饮用。
“母亲，那小蹄子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该不会是失手了吧？”
王氏拨动着佛珠的手指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缓慢的节奏。
“慌什么，她若失手，柳如烟那性子早就把人打出来示威了。”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丫鬟快步走了进来。
“夫人，二小姐，碧荷回来了。”
柳玉婷猛地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又很快压了下去。
“让她进来。”
王氏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将佛珠放到了一旁的小几上。
碧荷被人领了进来，一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面。
她的衣衫有些凌乱，发髻也散了几分，肩膀还在微微地颤抖。
柳玉婷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一紧，厉声问道：“怎么回事？事情办砸了？”
碧荷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声音里满是委屈和后怕。
“回二小姐，奴婢……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将那盒珍珠送了过去。”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柳玉婷和王氏的脸色。
“谁知那大小姐不知使了什么妖法，竟一眼就看出了珍珠是假的。”
柳玉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握着茶盏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废物！”
她低声骂了一句，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
王氏的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平静地看着碧荷，问道：“她如何处置你的？”
碧荷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身子又是一抖，连忙回话。
“她……她将奴婢狠狠训斥了一顿，还罚奴婢跪了半个时辰。”
她撩起自己的裙摆，露出了己经跪得发红的膝盖。
“后来奴婢不小心打翻了茶水，她便说奴婢笨手笨脚，首接将奴婢赶了出来。”
柳玉婷听了，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意。
“我还当她有多大长进，原来也不过是这点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王氏却微微蹙起了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就只是这样？”
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以柳如烟近来的行事风格，绝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一个上门挑衅的人。
碧荷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双手捧着举过头顶。
“大小姐虽然罚了奴婢，但后来她院里的大丫鬟春儿，又偷偷塞给奴婢这块银子。”
她带着哭腔说道：“春儿说，大小姐知道奴婢也是奉命行事，不愿太过为难，还说……还说她如今掌家，手头正紧，不想把事情闹大，让老爷知道了烦心。”
这番话，正是柳如烟昨夜教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停顿，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柳玉婷听完，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了。
“母亲，您听听，我说什么来着？”
她走到王氏身边，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她这就是外强中干，手里没了银子，连个下人都不敢重罚了。”
王氏拿起那块碎银子看了看，成色普通，确实像是下人之间私相授受的东西。
她心中的那一丝疑虑，也渐渐消散了。
毕竟，柳如烟的母亲当年嫁妆再丰厚，也经不起坐吃山空，如今她要养活一整个院子的人，还要重整那些亏空的铺子，正是处处需要用钱的时候。
“看来，我们倒是高看她了。”
王氏放下银子，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柳玉婷见母亲也认同了自己的看法，更加兴奋起来。
“母亲，明日珍宝阁的计策，定能让她万劫不复！”
王氏点了点头，重新拿起了佛珠，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既然她缺钱，那我们就让她的处境，雪上加霜。”
她看向碧荷，吩咐道：“你明日一早，去珍宝阁给王掌柜传个话。”
“就说柳如烟手里有一件名为‘冰魄’的宝贝，急于出手换钱。”
“让王掌柜见了东西，只管把价钱往死里压，压得越低越好。”
“务必要让她在人前丢尽脸面，让她知道，没了柳家的庇护，她什么都不是。”
柳玉婷在一旁听着，兴奋地补充道：“对！等她又羞又愤的时候，王掌柜再假意安抚，将那支‘滴血凤钗’拿出来推荐给她，她为了挽回颜面，定会买下！”
“到时候，我们再发动后面的计策，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母女二人一唱一和，仿佛己经看到了柳如烟身败名裂的凄惨下场。
碧荷跪在地上，将她们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心里，头埋得更低了，以掩饰自己眼中复杂的情绪。
王氏对碧荷的表现还算满意，她挥了挥手。
“行了，今也受了委屈，下去领十两银子压惊吧。”
她顿了顿，又警告道：“记住，此事若是办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若是敢有二心……”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那阴冷的眼神己经说明了一切。
“奴婢不敢！奴婢对夫人和二小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碧荷连忙叩头发誓，声音里充满了惶恐。
“下去吧。”
王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碧荷如蒙大赦，磕了个头后，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待她走后，柳玉婷才挨着王氏坐下，脸上满是即将大功告成的快意。
“母亲，您瞧着吧，过了明日，那小贱人就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王氏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眼中流露出一丝宠溺。
“婷儿，你要记住，对付敌人，就要一击致命，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的声音温柔，说出的话却淬着冰冷的毒液。
“等解决了她，母亲就为你筹谋三皇子的事。”
“静妃的寿宴，就是你最好的机会。”
柳玉婷闻言，脸上泛起娇羞的红晕，重重地点了点头。
“女儿都听母亲的。”
夜色下的锦绣堂，灯火通明，母女二人正在为即将到来的胜利而谋划着，丝毫没有察觉到，一张由柳如烟亲手编织的大网，己经悄然向她们笼罩而来。
她们自以为是的算计，正一步步地，将她们自己推向早己挖好的陷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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