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叶子轻轻盖住信号弹上的草叶掩层，陈铭雷的手还停在半空，指尖离瓶盖只差一毫米。
他没动。
不是不想动，是不敢动。
刚才那股青光散去后，林子里安静得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连风都忘了吹。可就在这一片死寂里，空气忽然有了重量——不带杀气，也不像妖物那种阴冷，反倒像老式空调外机启动前的嗡鸣，低频震动，稳得让人头皮发麻。
他缓缓收回手，把第九瓶“凝神露”塞回保温箱夹层，拉链合上时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右手顺势滑到箱侧，食指勾住蕴气藤金丝的触发环，随时准备来一手“快递刺客式”反制。
十步之外，落叶窸窣。
一个身影从雾中走出来，布鞋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像是自带静音模式。灰麻布衣，袖口磨得起毛，腰间别着一根看不出材质的短棍，走路姿势说不上多潇洒，但每一步落点都刚好避开枯枝和碎石，仿佛脚下有导航。
陈铭雷没起身，也没开口。
对方走到五丈外停下，抱拳，动作利落却不显恭敬，更像是健身房前台教你打卡的那种标准礼仪。
“刚才那一招‘断频破锁’，用舌尖血扰共振，挺野。”
陈铭雷眼皮一跳。
这话说得轻巧，可知道他用了舌尖血的人，目前为止只有他自己和那只狐狸。
“你录我视频了？”他终于开口，语气带着点刚刷完短视频被打扰的烦躁，“剪好记得@我，流量分你三成。”
老者没笑，也没生气，只是抬起眼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没什么特别，但陈铭雷脑子里《太初道经》突然抖了一下，像手机收到一条未读通知。
“你右掌第三条银线，末端分叉了。”老者说，“再这么下去，识海会像Wi-Fi信号满格却连不上网——能看见信息，但解析不了。”
陈铭雷心头一紧。
这事他昨晚才在笔记本上记了一笔，还没来得及验证。
“所以你是医学博主？”他冷笑，“还是专治神经错乱的那种？抖音挂号吗？”
“我不是医生。”老者平静道，“我是练武的。而且——”他顿了顿，“你练的根本不是武。”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变了。
不是敌意，也不是威胁，而是一种奇怪的确认感，就像你偷偷写了本小说扔网上，结果有人私信你说：“第三章主角左手戴的手表，在第二章根本没提过。”
陈铭雷终于站了起来，保温箱抱在胸前，像个防身用的暖水袋。
“那你练的是什么？”他问。
“呼吸。”老者答得干脆。
“哈？”
“每天两万次，练了西十年。”他抬手，慢悠悠做了个推窗的动作，手掌往前推出三寸，空气竟泛起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劲不在肌肉，不在骨骼，而在呼与吸之间的那个空档。”
陈铭雷盯着那圈波纹，识海里的《太初道经》终于翻了一页，一行小字一闪而过：“息断则势生，力自虚中起。”
跟他昨夜瞎琢磨出来的感悟，八成相似。
“所以你是来收徒的？”他试探性地问。
“不是。”老者摇头，“是来试试你能不能接得住一句话。”
“哪句？”
“劲由心灭，力自空生。”
话音落地，老者忽然动了。
没有预兆，也没有蓄力，整个人像被风吹出去的一片叶子，瞬间逼近三步之内。一掌轻飘飘拍向陈铭雷胸口，速度不快，轨迹也不刁钻，但偏偏让人觉得避无可避——就像地铁关门前提着行李箱往里挤的那一刻，明知道能进，身体却卡在了时间缝里。
陈铭雷本能想退，脚跟刚挪半寸，识海猛地一震。
《太初道经》自动锁定了老者的呼吸节奏，三帧慢放：吸气时肩微沉，屏息瞬手掌前送，吐气刹那力达指尖。
就是现在！
他不再后撤，反而迎着掌势踏进一步，右手从保温箱下抽出，以“引渊诀”的起手势横切对方腕部，左手同时将箱子甩向身后树干，借反弹之力拧腰转身，一掌贴着老者肋下穿出，首逼腋窝神经丛。
老者眼神微亮，原地旋身卸力，那一掌擦着他衣角掠过，带起一阵布料摩擦声。
“能看清‘息断三瞬’，不错。”他赞了一句，“但你还不会用。”
话音未落，他又攻上来。
这次更快，掌影叠成一片，每一击都卡在陈铭雷换气的节点上，逼得他只能靠短促吐纳维持灵气循环。几个回合下来，额角己经冒汗。
但他没乱。
反而越打越顺。
当老者第三次打出“推窗式”时，他忽然闭眼，靠《太初道经》的微光感应捕捉到对方呼吸间隙的微弱顿挫——就在吐尽未吸的那一瞬，他骤然发力，一记“破渊式”反推而出，掌风撞上对方胸口，虽未真正击中，却硬生生逼退三步。
老者站定，抚须笑了。
“十年了。”他说，“你是第一个破了我‘息断三瞬’的人。”
陈铭雷喘着气，胸口起伏，但眼神亮得吓人。
“所以那句口诀……”
“劲由心灭，力自空生。”老者重复一遍，“不是让你发力的时候想着放松，而是让你在力量消失的瞬间，抓住那个‘空’。”
陈铭雷默念几遍，体内残余的躁动能流竟开始缓缓归位，像是乱码视频突然恢复了4K高清。
他正要再问，老者却己转身。
“等等！”他喊住对方，“你到底是谁？”
老者回头，晨雾正好从他背后漫上来，整个人像是要融进光里。
“山里练武的。”他说，“名字不重要。”
“那咱们还能再见吗？”
“能。”老者笑了笑，“只要你还走这条路。”
说完，他迈步离去，步伐依旧平稳，每一步都踩在落叶最薄的地方，渐渐消失在雾中。
陈铭雷站在原地没动，掌心温热，银线痕迹几乎看不见了。
他低头看向保温箱，拉链不知何时开了条缝，第九瓶“凝神露”露出一角，瓶身裂纹似乎浅了些，星斑隐约拼出一个完整的字。
他伸手要去拿。
指尖刚触到瓶盖——
保温箱突然剧烈震动，一股熟悉的能量波动顺着掌心窜上来。
他猛地抬头，雾中某处，一道极淡的青光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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