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但清军大营上空的浓烟依旧盘旋不散，如同一条条垂死的黑龙。空气中混杂着焦糊味、血腥味和马粪烧灼后的恶臭。营地里一片狼藉，烧成黑炭的帐篷骨架东倒西歪，被惊马踩踏得不形的尸体与伤兵的哀嚎随处可见，泼洒的粮食和破碎的军械混杂在泥泞与血污之中。
巴彦额真站在尚未完全扑灭的粮仓余烬前，脸颊的肌肉不住抽搐。他身上的铠甲沾满了灰烬和不知是谁的血点，头盔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露出一头乱蓬蓬的、夹杂着灰白的头发。一夜之间，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蒙古悍将，仿佛老了十岁。
“额真……统计……统计出来了……”一个戈什哈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脸色惨白，声音发抖，“战马……惊走、踩死、烧伤超过两百匹……粮草……被烧掉近三成……人员……死三百余，伤者……不计其数，多是自相践踏和惊马所致……”
巴彦猛地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太阳穴青筋暴起。他强迫自己冷静，但声音依旧带着压抑不住的嘶哑：“敌人呢？抓到一个没有？！”
戈什哈把头埋得更低：“没……没有……西面放火制造混乱的贼人，跑……跑得快，没追上。闯进马厩和粮仓的……像是……像是鬼一样，进来放完火就……就没影了……”
“废物！一群废物！”巴彦终于爆发，一脚将戈什哈踹翻在地，咆哮声在空旷的废墟上回荡，“几千人的大营！被几个宵小搅得天翻地覆！连个人毛都没抓住！我要你们何用！”
周围的军官和亲兵们噤若寒蝉，没人敢抬头看他。
恐慌，并没有随着天亮而消散，反而如同渗入骨髓的寒气，更加深刻地侵蚀着这支军队。每个人都从同伴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恐惧与猜疑。他们不再相信营地的栅栏能保护自己，不再相信身边的战友能在黑夜中守住后背。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在残存的营地里蔓延。
“听说了吗？昨晚有人看见，那几个放火的，脚不沾地，是飘着走的……”
“肯定是山里的精怪！要不就是前些日子死在咱刀下的南蛮子冤魂索命来了！”
“我早就觉得这地方邪性！当初就不该在这里扎营！”
“巴彦额真得罪了山神爷了……”
流言越传越离谱，越传越具体，仿佛每个人都成了亲眼目睹的见证者。军官们试图弹压，但收效甚微，甚至有几个试图严厉制止的十夫长，在当晚离奇地死在了自己的帐篷里，死状与之前那些被“毒刺”标记的人一模一样。
无形的绞索，勒得更紧了。
接下来的几天，清军大营彻底陷入了瘫痪。白天，士兵们无精打采，修复营寨的动作缓慢而敷衍，眼神总是警惕地瞟向西周的山林，任何一点异常的声响都能引起一阵骚动。派出侦察的斥候几乎是有去无回，偶尔回来一两个，也是精神濒临崩溃，带回一些语无伦次、加剧恐慌的消息。
夜晚，更是成了所有人的噩梦。营地里的火把比以往多了数倍，照得亮如白昼，但这并不能带来安全感，反而将晃动的阴影拉得更长，更扭曲。士兵们不敢单独行动，甚至连起夜都要成群结队。哨兵们紧张地盯着任何可能藏匿敌人的黑暗角落，往往一夜下来，自己人因为过度紧张而引发的误伤事件，比敌人造成的伤亡还多。
一种新的、更可怕的症状开始出现——营啸的苗头。
先是有人在深夜的睡梦中突然惊叫而起，挥舞着武器胡砍乱劈。紧接着，恐慌如同火星落入油库，瞬间引燃整个帐篷，乃至整个片区的人。人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尖叫、互相攻击，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积压的所有恐惧，都用最原始的方式发泄出来。
巴彦额真动用了最残酷的手段镇压，砍了几十个在骚乱中失去理智的士兵的头，悬挂在营门示众。血暂时镇住了骚动，但那种压抑的、一触即发的疯狂气息，却更加浓重地弥漫在空气中。
这支曾经横扫中原、骄狂不可一世的军队，如今就像一群被吓破了胆的绵羊，挤在残破的营地里，听着外面山林中若有若无的“鬼啸”，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再次降临的致命一击。
他们不再想着如何剿灭敌人，只想着如何才能活着离开这片被诅咒的山林。
炭窑洞里，气氛截然不同。
王锐的伤势在赵婉儿的精心照料下，稳定了下来，虽然左臂算是废了，但精气神恢复了不少，那只独眼里重新燃起了锐利的光芒。他看着李涛和张愣子带回来的、从清军尸体上搜刮的少量精良武器和干粮，咧着嘴无声地笑了。
张愣子和石头成了众人眼中的英雄，他们带回来的不仅仅是物资，更是清军大营彻底陷入混乱的确切消息。
“李头儿，你都没看见，”石头兴奋地比划着，脸上因为激动而泛红，“那帮鞑子，现在就跟吓破胆的兔子似的，晚上自己都能把自己吓尿裤子！”
李涛坐在火堆旁，仔细地擦拭着那把缴获自巴彦亲兵的精钢腰刀，刀身映照着他平静无波的脸。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兴奋，只是偶尔抬眼，看向洞外那片依旧被淡淡烟尘笼罩的天空。
“还不够。”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洞里的喧嚣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他。
“巴彦还没疯，这支军队，还没散。”李涛将擦亮的腰刀归鞘，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得再给他们加把火。”
他站起身，走到洞口，望着远方。
“让他们自己，把自己逼上绝路。”
【下一章：最后一根稻草！看心理战如何摧垮钢铁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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