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营溃退的痕迹，很快就被新落的薄雪覆盖，山林重归死寂。但这寂静比之前的任何时刻都更令人不安，仿佛暴风雨前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水帘洞内，初战告捷的短暂兴奋迅速冷却，取而代之的是对阿尔津下一步更猛烈报复的沉重预感。
周仲安被请到了篝火旁的核心圈，他的地位因防犬药膏的成功而显著提升，但众人看向他的目光中，依旧保留着一丝审慎。
“犬营受挫，阿尔津绝不会就此罢休。”李涛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篝火，火星噼啪溅起，“周先生，你之前提及的火炮，可知其型号、数量，最可能布置在何处？”
周仲安沉吟道：“老朽在偏营时，曾听押送粮草的军士提及，阿尔津调来的，似是数门‘灭虏炮’，此炮虽非红衣大炮那般巨物，但胜在轻便，可由骡马拖拽，射程约莫二里，弹重五斤上下，可发射实心铁弹，亦可发射霰弹，对付我等这般依托山险的据点，威胁极大。”他指向张愣子绘制的地图上，位于清军大营西侧、一处地势略高的平台，“此地，视野开阔，可俯瞰大片山林，且距离我等所在，恰在其射程边缘，应是布置火炮最可能之处。”
二里射程！五斤重的铁弹！众人的心猛地一沉。水帘洞虽隐蔽，但并非完全处于盲区，尤其是瀑布口和周边区域，完全暴露在可能的炮火覆盖下。一旦火炮就位，不需要精准命中，只需进行覆盖性轰击，飞溅的碎石和冲击波就足以对洞口防御造成毁灭性打击，甚至可能震塌部分岩壁，堵塞入口！
“必须阻止他们把炮架起来！”王锐独眼赤红，猛地站起身，“老子带人去端了那炮位！”
“怎么端？”李涛冷静地反问，“阿尔津吃了一次亏，对粮道和重要节点的防卫必然加强。那炮位地处高地，易守难攻，我们这点人手，冲上去就是送死。”
“那怎么办？难道等着挨轰吗？！”王锐焦躁地低吼。
洞内陷入一片沉默。火炮的威胁，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每个人心头。之前的陷坑、药膏、惊雷，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就在这时，周仲安再次开口，声音缓慢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火炮虽利，亦有弱点。其发射时，烟尘极大，视线受阻。装填缓慢，间隔颇长。且……畏近战，畏火攻。”
畏火攻？众人精神一振。
陈石头迫不及待地问：“周先生，您的意思是……”
周仲安看向李涛：“李首领，老朽可配制一种特殊的‘毒火烟球’。外壳以易燃之物混合黏土制成，内填硫磺、硝石、木炭，并加入大量辣椒粉、芥末粉以及少许令人咽喉肿痛、双目流泪的草药粉末。点燃引信后，可投掷而出，爆炸威力虽不及火炮，但能产生大量辛辣刺鼻的浓烟，经久不散。”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若能在其火炮阵地周围，尤其是上风口，同时投掷多个此种烟球，浓烟弥漫，可令炮手无法瞄准，呛咳不止，甚至暂时失明。若能侥幸引燃其火药堆……则事半功倍！”
毒火烟球！干扰射击，甚至可能引发殉爆！
这个想法，如同在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
“需要什么材料？”李涛立刻追问。
“硫磺、硝石、木炭乃火药基础，洞内应有储备。辣椒粉、芥末粉……赵姑娘或许能找到替代的辛辣草药。至于令人流泪肿痛的药材……”周仲安看向赵婉儿。
赵婉儿立刻接口：“有一种‘鬼针草’，汁液极辣，接触皮肤即红肿，吸入烟雾会剧烈咳嗽流泪！附近就有！”
“好！”李涛当机立断，“周先生，烦请你立刻指导配制此物！婉儿，你全力配合，搜集所有所需材料！陈石头，你的人，分出部分，跟周先生学习制作和投掷方法！王锐，加强侦察，务必尽快确认火炮是否己运抵，以及具体布置位置！”
新的希望点燃了行动。洞内再次忙碌起来，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狂热。
赵婉儿带人冒险外出，采集了大量的鬼针草和其他具有刺激性气味的植物。周仲安则在洞内开辟出一个相对隔离的“火药工坊”，指导着陈石头和几个手脚最稳的人，小心翼翼地按照特定比例，混合硫磺、硝石、木炭，又将捣碎的鬼针草汁液和辣椒粉混合进去，用黏土包裹成拳头大小的圆球，中间插入用火药浸渍的麻绳作为引信。
整个过程充满了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爆炸。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动作轻缓。周仲安更是全神贯注，不时出声纠正比例和手法。
与此同时，王锐派出的斥候带回了确切消息——三门包裹着炮衣的“灭虏炮”，开局一人一刀：战战战战战战！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开局一人一刀：战战战战战战！最新章节随便看！己经由大队清军护送，运抵了西侧那个高地平台，正在紧张地构筑发射阵地！预计最多两日，即可完成准备，进行试射！
时间，前所未有的紧迫！
两天两夜，水帘洞内几乎无人合眼。周仲安带着人，赶制出了三十多个“毒火烟球”。陈石头则挑选了十名臂力好、胆子大的战兵，反复练习快速点燃引信和投掷的技巧。李涛则与张愣子、王锐一起，根据高地平台的地形，详细制定了袭击路线和撤退方案。袭击的关键在于突然性和速度，必须在清军炮手完成试射、熟悉射界之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第三日，天色未明，风雪再起。这无疑增加了行动的难度，但也提供了更好的掩护。
一支由李涛亲自带领，包括陈石头、十名投弹手以及五名负责掩护的精锐老兵，共计十七人的突击小队，悄然滑出了水帘洞。每人身上都涂抹了防犬药膏，背负着数枚沉甸甸的“毒火烟球”，以及必要的武器。王锐则带着剩余人手，在水帘洞外围策应，准备接应。
风雪呼啸，能见度极低。突击小队如同雪地中的幽灵，沿着预先规划的、极其隐蔽的路线，向着清军火炮阵地潜行。每一步都踩在及膝的深雪中，发出“嘎吱”的轻响，被风声完美掩盖。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抵达了高地平台的下方。透过风雪，能隐约看到平台上晃动的火把光影，以及那三门己经褪去炮衣、在雪地中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灭虏炮”！清军士兵正在炮位周围忙碌，铲雪，固定炮架，搬运弹药箱。
李涛打了个手势，小队迅速分散，利用岩石和灌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上摸去。他们需要靠近到三十步之内，才能保证投掷的准确性。
距离在一点点缩短。风雪成了他们最好的朋友。清军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固定火炮和抵御风寒上，哨兵也缩着脖子，警惕性大降。
五十步……西十步……三十五步……
就在最前方的李涛即将发出攻击信号时，异变陡生！
一名清军哨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望向他们藏身的灌木丛！
“有……”他只喊出半个字！
咻！
一支从侧后方射来的利箭，精准地没入了他的咽喉！是张愣子！他坚持要参与行动，此刻正趴在一处更远的雪窝里，用弓箭进行远程支援！
但这一箭，也彻底暴露了！
“敌袭！！”平台上的清军瞬间炸营！
“投弹！”李涛不再犹豫，发出了雷霆般的怒吼！
十名投弹手猛地从藏身处跃起，用火折子瞬间点燃手中“毒火烟球”的引信，用尽全身力气，向着火炮阵地和清军聚集处奋力掷去！
呼呼呼——！
十几个冒着火星的黑点，划破风雪，如同死亡的乌鸦，落向了清军阵地！
“隐蔽！”清军军官惊恐地嘶吼。
砰！砰！砰！轰！
毒火烟球接二连三地炸开！没有震天动地的巨响，却爆发出大团大团浓密、辛辣、刺鼻的黄白色烟雾！这些烟雾在风雪的裹挟下，迅速弥漫开来，如同恶毒的瘴气，瞬间笼罩了整个火炮平台！
“咳咳咳！我的眼睛！”
“什么东西？！我看不见了！”
“是毒烟！快跑！”
辛辣的烟雾无情地刺激着清军士兵的眼睛和呼吸道，让他们涕泪横流，剧烈咳嗽，阵脚大乱！视线被完全遮蔽，根本无法操作火炮！
“第二波！投！”李涛再次下令！
剩余的毒火烟球被尽数投出！更多的浓烟加入，平台彻底变成了一个烟雾地狱！
“撤！”李涛毫不恋战，果断下令撤退。
突击小队如同来时一样，迅速消失在风雪和浓烟之中。
在他们身后，是清军火炮阵地一片鬼哭狼嚎的混乱，以及那三门在毒烟中沉默无语、仿佛被困住的巨兽般的“灭虏炮”。
阿尔津寄予厚望的火炮威胁，在尚未发出一鸣之前，便被这突如其来的“毒火”与“惊雷”，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风雪依旧，掩盖了撤退的足迹，也掩盖了清军阵地上那绝望的呛咳与咒骂。
水帘洞的方向，隐约传来接应的唿哨声。
这一次，他们赌赢了。
但李涛知道，与阿尔津的博弈，还远未结束。这场毒火与惊雷的较量，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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