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水帘洞内的气氛明显不同。训练不再是单纯的打熬力气、熟悉器械，而是充满了明确的指向性。
王锐带着他精挑细选出的三十名战兵，在洞外开辟出新的训练场，模拟渡口可能遇到的各种障碍——矮墙、壕沟、拒马。他吼叫着，逼迫队员们用最快的速度翻越、填埋、破坏，然后迅速集结，发动短促而凶猛的突击。“快！再快！老子不要死人，要的是鞑子死！”他的独眼在烈日下闪烁着凶光，汗水沿着狰狞的伤疤滑落。近身搏杀的训练也更加残酷，木刀换成了未开刃但沉重无比的真铁刀，对练起来砰砰作响，淤青和擦伤成了每个人的标配。
张愣子和他手下的斥候则如同蒸发了一般，大部分时间都消失在茫茫山林中。他们带回来的不再是模糊的痕迹，而是越来越精确的情报：小清河渡口东西两岸的兵力分布图，瞭望塔的位置和视野范围，换岗的准确时辰，甚至摸清了那半个牛录汉军旗的带队军官有个习惯——每天傍晚喜欢在渡口边的临时码头上抽一袋旱烟。
陈石头的弩兵小队则开始了更高强度的射击训练。李涛让人用草席和泥土制作了模拟粮囤和营帐的靶子，要求弩手们在不同距离、不同角度进行射击，追求的不是穿透，而是引燃。他们反复练习使用一种特制的箭矢——箭头缠绕着浸透松脂和油脂的麻絮。“我要你们射出去的，不是箭，是火种。”李涛的要求简单而致命。同时，移动射击和快速寻找隐蔽射击位的训练也大大加强，整个弩队被要求像幽灵一样，在复杂地形间穿梭、攻击、消失。
洞内一角，那几套相对完好的清军号衣和皮甲被仔细修改、清洗，虽然无法完全去除那股属于敌人的味道，但至少看上去不再那么扎眼。没人知道李涛要用它们做什么，但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觉得，首领必然又有奇招。
就在这样紧张而有序的备战中，张愣子带回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那是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张愣子如同被露水打湿的影子般滑入洞内，脸上带着罕见的凝重。
“大人，情况有变。”他声音低沉，甚至比平时更沙哑几分，“小清河渡口，这两天陆续有车队抵达，押运的不是粮草。”
李涛正在擦拭他那把从不离身的改装弩，闻言动作一顿，抬起头：“运的什么？”
“人。”张愣子吐出一个字，眼神里闪过一丝压抑的戾气，“大多是青壮，也有妇孺，都被铁链锁着，像牲口一样被赶下船，关进了渡口西岸新搭的几个大窝棚里。看守很严，而且……不像是要运去别处做苦力的样子。”
洞内几个核心队员都被召集过来，听到这个消息，王锐猛地一拳砸在石壁上，低声骂道：“操他娘的鞑子！又想搞扬州那套？”
陈石头心里也是一沉，想起扬州城那些惨绝人寰的传闻，胃里一阵翻腾。
李涛的脸色冰冷如铁：“具体人数？看守兵力有无变化？”
“陆陆续续，怕是有三西百人。看守的汉军旗增加了约二十人，但重点都放在看守窝棚上，渡口本身的防御反而有些松懈。”张愣子补充道，“而且，我发现他们往河边一个废弃的砖窑里运送了不少柴火和……一种味道很怪的黑油。”
黑油？砖窑？
李涛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极其恶劣的猜测瞬间浮现在他脑海。结合清军入关后的种种行径，以及历史上某些野蛮军队的处理方式……
“他们可能不是在关押劳力。”李涛的声音仿佛带着冰碴，“他们是在集中处理‘累赘’。”
一句话，让洞内瞬间死寂。
处理累赘？怎么处理？联想到那运送柴火和黑油的砖窑……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王锐的独眼瞬间布满血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畜生！我日他十八辈祖宗！”
陈石头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手脚冰凉。他本以为黑石砬子的杀戮己经是地狱的景象，却没想到，还有更残忍、更毫无人性的事情就在几十里外发生。
“我们不能等了。”李涛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原计划改变。我们的目标，不再是单纯的缴获和破坏。”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些因为愤怒而面容扭曲的部下，一字一句道：“我们要打下小清河渡口，救出那些被关押的百姓。”
王锐喘着粗气：“打！必须打！老子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那些乡亲救出来！”
张愣子沉默点头，眼神锐利如刀。
陈石头紧紧握着拳，感觉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大人，下命令吧！弩队保证把那些看守的杂种射成筛子！”
“光靠弩箭和一股血气，救不了人，还可能把他们全都害死。”李涛冷静地泼了一盆冷水，“渡口地形开阔，一旦惊动敌军，他们狗急跳墙，很可能会立刻屠杀被关押的百姓。我们必须要有周密的计划，快、准、狠，一击致命，绝不能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他再次走到那张简陋的地图前，手指点向渡口西岸的窝棚区和那个废弃的砖窑。
“我们的首要目标，是解决窝棚区的看守，迅速打开囚笼，组织百姓撤离。其次，是控制或破坏那个砖窑，绝不能让鞑子的毒计得逞。最后，才是尽可能多地缴获物资。”
“王锐。”
“在！”
“你的战兵队，分成两组。一组由你亲自带领，配备清军号衣，混入渡口，目标是接近窝棚区，听到信号后，以最快速度解决明暗哨，打开囚笼。另一组，由赵铁柱带领，埋伏在渡口外围，负责阻击可能从东岸过来的援兵，并接应百姓撤离。”
“明白！穿狗皮混进去，这活儿刺激！”王锐舔着嘴唇，独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张愣子。”
“在。”
“你带所有斥候，提前潜入，解决掉渡口外围的暗哨，并严密监视砖窑的动静。一旦我们这边动手，你带人第一时间控制砖窑，若有清军试图纵火，格杀勿论！”
张愣子无声点头，身影似乎己经与黑暗融为一体。
“石头。”
“属下在！”
“弩兵小队，分散隐蔽在渡口西岸这片高地。”李涛指着地图上一片可以俯瞰整个窝棚区和部分码头的灌木丛，“你们的任务最重。第一，无声清除窝棚区外围的固定岗哨。第二，战斗打响后，全力压制任何试图靠近窝棚区的清军，尤其是可能出现的弓箭手。第三，掩护王锐部和百姓撤离。我会和你们在一起。”
“是！保证完成任务！”陈石头感到肩头沉甸甸的，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委以重任的激动。
“记住，此战关键，在于隐秘和速度。救人为先，缴获次之。”李涛最后强调，“各自回去准备，检查器械，饱餐战饭。今夜子时，出发！”
“是！”
众人领命而去，洞内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和武器摩擦的细微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肃杀，以及一种即将喷薄而出的、名为“拯救”的炽热信念。
夜幕，如期降临，浓重如墨。
子时，水帘洞口的瀑布轰鸣声，掩盖了一支支小队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滑出的身影。
他们穿着浸透夜露的黑衣，脸上涂抹着泥炭，武器被紧紧绑缚在身上以防磕碰。没有人说话，只有眼神在黑暗中交流，传递着决绝与默契。
李涛走在弩队的最前面，他的身影在崎岖的山路上依旧稳定如磐石。陈石头跟在他身后，能感受到首领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仿佛能冻结一切的杀意。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单纯的复仇之狼。
他们是夜幕下，试图从地狱边缘夺回生灵的——獠牙。
山林寂静，唯有风过树梢，仿佛在为这支沉默的队伍送行。远方，小清河渡口的方向，隐约的灯火在夜色中闪烁，如同恶魔窥视的眼睛。
狩猎，即将开始。而猎物与猎人的角色，注定将在今夜颠覆。
(http://www.220book.com/book/W8X3/)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