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牛带着一肚子火气走了，留下的话像淬了冰的钉子，扎在每个汉锋营幸存者的心头。谷内短暂的忙碌再次沉寂下来，一种比之前被清军围困时更深的寒意，无声地蔓延。那不是刀剑相向的杀气，而是被更庞大、更不可测的力量觊觎和孤立的感觉。
李涛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走到溪边，看着那依旧泛着浑浊、带着腐臭的水面，弯腰，用一个破了一半的木瓢，舀起一点棚顶过滤后的、相对干净的雨水，慢慢喝了一口。水带着泥土和草木灰的味道，冰凉地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沉重。
他知道，闯营和西营的“招揽”被拒，绝不会就此罢休。他们不会像鄂硕那样硬攻，但有的是更阴损、更折磨人的法子。这东山，如今成了他们嘴边的肉，绝不会允许另一颗钉子楔在这里。
“张愣子。”李涛头也不回地开口。
“在。”张愣子如同影子般出现在他身后。
“加派暗哨，尤其是通往野狼峪和北面出山的几条小路。他们的人，肯定会来摸我们的底，也可能……断我们的粮道。”
“明白。”张愣子点头，立刻去安排。
所谓的“粮道”，如今早己名存实亡。黑风岭内，能吃的几乎都搜刮干净了。之前储备的粮食在大火和混乱中损失殆尽，从清军那里抢来的那点，也在这一个多月的围困中消耗得七七八八。百姓们之前开辟的那点田垄，刚长出点嫩苗就被战火践踏成了泥浆。
饥饿，这个比刀剑更残忍的敌人，开始悄然露出獠牙。
第二天，负责外出寻找食物的几个辅兵，空着手回来了，脸上带着惊惶。
“大人……北面山涧那片野栗子树，被人抢先摘光了！树下还有新鲜的脚印，不是咱们的人！”
“西边坡地那几窝野山药，也被刨了！土还是新的！”
消息传开，谷内顿时一阵骚动。野果、根茎，这是他们目前唯一能指望的补充。现在，连这点活路都被掐断了！
陈石头气得一拳砸在岩石上，骨节生疼：“肯定是闯营那帮杂碎干的！”
李涛脸色阴沉。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绝。这是要把他们活活困死，饿死在这山谷里。
“从今天起，所有食物，包括伤员的口粮，再减一半。”李涛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赵婉儿，你带人，把谷内所有能吃的树皮、草根，再仔细筛一遍。注意，颜色太艳、味道太冲的，不能要。”
赵婉儿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她知道，这意味着伤员们活下去的希望更加渺茫。
饥饿的感觉，像缓慢收紧的绳索，开始勒紧每个人的喉咙。原本就稀薄的粥水，现在更是清澈得能照见人影。战士们分到手里的，只是一小块掺着大量麸皮和不知名草根的、硬得像石头的饼子，需要用力掰开，在嘴里含很久，用唾液慢慢软化，才能勉强咽下。
陈石头感觉自己前胸贴着了后背，胃里像有一把火在烧。他看着手里那小块黑乎乎的饼子，又看了看不远处伤员棚里那些连呻吟都变得微弱的弟兄，默默地将饼子掰成两半，把稍大的一块塞进了旁边一个年纪最小的弩手手里。
那弩手愣了一下，看着陈石头，眼圈有点红，想推辞。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开局一人一刀：战战战战战战！“吃。”陈石头只吐出一个字，转过身，用力咀嚼着自己那份更小的食物，喉咙干涩得如同吞下沙砾。
李涛将自己的口粮也减到了最低。他看着谷内人们眼中那逐渐被饥饿和绝望侵蚀的光，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第三天，他做出了决定。
“张愣子，挑两个最机灵、体力最好的，跟我出去一趟。”李涛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大人！您的伤……”陈石头急忙劝阻。
“死不了。”李涛打断他，“守在这里是等死，出去，或许还能找到一线生机。”
他看向张愣子：“目标，北面五十里外的‘三家店’。那里是个三不管的小集市，比吴家集大，或许能找到机会，换点粮食，或者……打听到别的出路。”
三家店？那己经远远超出了他们之前的活动范围，风险极大。
“大人，太危险了！闯营的人肯定在外面盯着！”陈石头再次反对。
“就是因为他们盯着，我们才更要去。”李涛眼神冰冷，“让他们知道，汉锋营的骨头，还没那么容易啃碎。”
他看向陈石头：“我们走后，这里交给你。守好谷口，看好家。”
陈石头感觉肩头的担子重若千钧，他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大人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让外人踏进谷内一步！”
当天夜里，月色昏暗。李涛，张愣子，还有两名精挑细选出来的老斥候，西人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滑出了黑风岭，消失在北方茫茫的群山之中。
谷内，再次陷入了等待。只是这一次，等待中掺杂了更深的忧虑和饥饿的折磨。
陈石头接过了指挥权，他学着李涛的样子，每天巡视岗哨，检查工事，分配那少得可怜的食物。他看着谷内的人们因为饥饿而日益消瘦，眼神空洞，心里像压着一块大石。
他走到铁匠铺的废墟前，欧冶子留下的那些工具和半成品静静地躺在那里，蒙着灰尘。他想起老人临死前那决绝的眼神，想起他点燃“轰天雷”时的毫不犹豫。
“活下去……”陈石头喃喃自语，握紧了拳头，“一定要活下去！”
几天后，就在谷内存粮即将彻底告罄，连树皮草根都快要啃光的时候，外出寻找食物的辅兵，再次带回来了一个坏消息。
他们在南面一处以前从未去过的山沟里，发现了一小片野葛藤，正要挖掘时，却被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冷箭逼退！对方没有露面，但箭矢的制式和力道，绝非猎户所用！
消息传来，谷内最后一点希望的火苗，仿佛也被这冰冷的箭矢彻底射灭。
连最后一点野食的路，也被堵死了。
绝望，如同浓重的黑雾，彻底笼罩了黑风岭。
陈石头站在谷口，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感觉那无形的绳索，己经勒得他快要无法呼吸。
大人……你们还能回来吗？
我们……还能等到那一天吗？
断粮之日，亦是绝望蔓延之时。
汉锋营这艘刚刚从血海中挣扎出来的破船，似乎即将沉没在饥饿的深渊里。
(http://www.220book.com/book/W8X3/)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