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那句冰碴子似的“知道了”,像盆冷水,把听雨轩里刚刚因“喜讯”而升起的一丝微妙热气,浇得透心凉。
府医揣着丰厚的赏银,脚底抹油溜了,留下沈微对着满室寂静,手还按在小腹上,心里五味杂陈。
小环和秋云面面相觑,王爷这反应……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怎么瞧着比得知边关急报还凝重?
“姑娘……”小环试探着开口,想安慰几句。
沈微却摆了摆手,脸上没什么表情:“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她需要静一静,理清这团乱麻。
这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在她羽翼未丰,仇敌环伺,连自身都难保的境地下,这个意外降临的小生命,是软肋,是靶子,更是……一道催命符。
李澈的态度更是耐人寻味。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没有对她这“功臣”的抚慰,只有公事公办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他在怀疑什么?怀疑这孩子不是他的?
沈微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镇北王府的血脉,岂容混淆?他怕是己经在心里盘算着怎么验证这孩子的“纯度”了。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听雨轩仿佛成了王府里的一个特殊隔离区。待遇是提上去了,补品流水似的送,守卫也明显增加了,但李澈本人,却再未踏足。
他像是在冷静地观察,观察她,也观察她肚子里的这块“肉”。
沈微有孕的消息,不出半日,就长了翅膀般飞遍了王府的每个角落。
柳如烟是第一个上门“道贺”的。
她穿着一身烟霞色罗裙,依旧温柔婉约,只是那笑容,像是用尺子量过,精准得让人不舒服。身后跟着的春杏,手里捧着一个锦盒。
“恭喜妹妹了。”柳如烟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妹妹真是好福气,这么快就为王爷开枝散叶了。” 她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沈微的小腹,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嫉恨。
沈微起身,规矩行礼:“柳姐姐言重了,奴婢不敢当。”
“哎,如今你有了身子,便是王府的功臣,何必再自称奴婢?”柳如烟亲热地拉住她的手,将锦盒推过来,“这是姐姐的一点心意,上好的血燕,最是滋补安胎。”
沈微看着那锦盒,如同看着一条毒蛇。她可没忘记寿宴上那杯“安神”毒酒。
“谢柳姐姐厚爱,只是府医嘱咐,奴婢胎象未稳,需谨慎进补,这血燕太过珍贵,奴婢实在不敢受用。”她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语气谦卑,态度却坚决。
柳如烟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几分:“妹妹这是跟姐姐见外了?”
“奴婢不敢,只是谨遵医嘱罢了。”沈微垂眸,姿态放得极低。
柳如烟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又笑了:“也罢,那便等妹妹胎象稳了再说。” 她起身,临走前,又回头柔声补充,“妹妹如今身子金贵,可要万事小心,这王府里……磕磕绊绊的地方多着呢。”
那意味深长的语气,让沈微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柳如烟前脚刚走,后脚王府总管就带着李澈的谕令来了。
“王爷口谕,沈氏有孕,于王府有功,特擢升为侧妃,赐居‘蘅芜苑’,三日后行册封礼。”
旨意一下,别说小环秋云,连沈微自己都愣住了。
侧妃?这跳级也跳得太快了!从通房丫鬟到侧妃,中间还隔着侍妾、庶妃好几级呢!李澈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嫌她死得不够快,把她架在更高的火上烤?
总管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恭喜沈侧妃了。王爷吩咐,册封礼一切从简,但该有的规制不会少,请侧妃早做准备。”
送走总管,小环兴奋得脸颊通红:“姑娘!侧妃!您是侧妃了!”
秋云却忧心忡忡:“姑娘,这……福祸难料啊。”
沈微看着镜中自己依旧苍白的面容,只觉得那即将到来的侧妃名头,像一顶镶满宝石却沉重无比的枷锁。李澈此举,无异于将她彻底推到了柳如烟和所有嫉妒者的对立面。
这“荆棘荣宠”,果然名不虚传。
三日后,册封礼果然如李澈所说,一切从简,就在王府正厅举行。
没有宾客盈门,没有大肆庆贺,只有王府内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们观礼。
沈微穿着按制赶制出来的侧妃礼服,虽不似正妃嫁衣那般华丽,却也端庄大气,衬得她苍白的小脸多了几分平日没有的贵气。
李澈高坐主位,一身亲王常服,面容冷峻,看不出喜怒。柳如烟坐在他下首,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柔笑容,只是那捏着帕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仪式进行得还算顺利,首到沈微需要跪下接侧妃金印和金册时。
她手捧金印,刚要屈膝,脚下不知怎的一滑,整个人猛地向前踉跄了一下!手中的金印险些脱手!
“啊!”观礼人群中发出低低的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旁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同时接住了那方沉甸甸的金印。
是李澈。
他不知何时己从主位起身,速度快得惊人。他扶着她站穩,目光如电,扫过沈微刚才站立的地方——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有一小块几乎看不见的、未干的水渍。
沈微心有余悸,脸色更白。若不是李澈及时出手,她这一摔,金印落地是大不敬,腹中孩子恐怕也……
李澈将金印塞回她手里,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站稳了。” 随即,他冰冷的目光转向负责布置厅堂的管事,“今日当值之人,全部杖二十,扣三月例钱。”
厅内瞬间鸦雀无声。
柳如烟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关切道:“妹妹没事吧?定是下人们粗心,地上未擦干净,吓着妹妹了。”
李澈没理会她,只对沈微道:“继续。”
册封礼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继续进行。沈微捧着那方冰冷的金印,只觉得有千斤重。这侧妃的位子,还没坐上去,就己经感受到了西面八方的寒意。
李澈方才出手相救,是出于对子嗣的维护,还是……有别的意思?
她偷偷抬眼看向主位上那个男人,他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迅疾如风的一扶,只是她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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