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一年八月二十六日，星期日。
一场漂亮的围歼战，并不能冲淡弥漫在坑道里的血腥味。胜利的喜悦，如同投入苦水里的一勺糖，瞬间就被化开了，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回甘，旋即又被更深重的苦涩所淹没。
李云龙手里攥着那份关于围歼美军加强营的战斗详报，纸张的边缘己经被他捻得起了毛。报告上的每一个字，他都看了不下十遍。歼敌七百余，俘虏三十八，缴获坦克两辆，各式火炮二十余门……一连串冰冷的数字，在别人眼里是足以吹嘘半辈子的战功，但在李云龙眼里，却幻化成了一座由血肉堆砌的、摇摇欲坠的丰碑。
他更在意的，是报告的另一面——我方伤亡。为了包上这顿“饺子”，38军和39军的几个主力团，付出了近千人的伤亡。尤其是在正面负责阻击和反突击的114师，有的连队打到最后，只剩下十几个人。
“一比一的交换比，这仗打得不划算。”李云龙把报告往桌上一拍，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压抑的火气，“咱们的兵，命金贵！美国少爷兵，死一个，他范弗里特调张征兵令，国内就有成千上万的毛头小子送过来。咱们呢？每一个战士，都是从土里刨食的庄稼汉，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么个换命的打法，咱们换不起！”
指挥所里，刚刚还因为胜利而有些许轻松气氛的参谋们，立刻噤若寒蝉。他们都清楚李云龙的脾气，打了胜仗还发火，说明他在琢磨更深层次的问题。
参谋长邢志国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分析道：“老李，账不能完全这么算。这一仗，我们打掉了敌人的气焰，稳住了西线，更重要的是，验证了我们的穿插包围战术，在阵地战阶段依然有效。从战略层面看，我们是赚了。”
“战略上赚了，战术上亏了！”李云龙一针见血，“我们是靠着战士们一口气不泄的勇猛，靠着‘万岁军’的荣誉感，才啃下了这块硬骨头。可敌人下一次，要是防得更严，火力更猛呢？我们还这么硬冲硬打？我们有多少个英雄团，够这么消耗的？”
他的质问，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是啊，夏秋防御战役打到现在，志愿军的防线是稳如泰山，但每一寸阵地下面，都埋着忠骨。这种绞肉机式的战争，对兵员和物资都处于绝对劣势的志愿军而言，是不可持续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政委赵刚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一首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此刻才开口。他知道，李云龙的这通火，不是对着部下发的，而是对着这场该死的战争，对着他自己内心的焦虑发的。
李云龙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那条犬牙交错的战线。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最后，重重地落在一个点上。
“我的意思是，不能再这么被动地等着敌人来打了！防守，防守，你防得再好，也是个沙袋，只能接着敌人的拳头。要想赢，就得主动出拳！而且，要照着他的脸打，照着他的心窝子掏！”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一股凌厉的杀气，瞬间充斥了整个坑道。
赵刚和邢志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震惊。他们明白了，李云龙在酝酿着什么。
“老李，”邢志国的声音有些干涩，“你是想……发动一次反击？”
“不是反击！”李云龙猛地转身，纠正道，“是进攻！是主动的、有预谋的、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目的的进攻！”
他环视西周，看着那些因为他的话而瞪大了眼睛的年轻参谋们，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
“范弗里特这个老赌棍，以为他的‘弹药量’天下无敌，以为我们只会在坑道里当缩头乌龟。那老子就让他看看，我们的刺刀，是不是还在！他不是喜欢打吗？好！老子就陪他打！不过，这一次，战场得由我来选，规矩，也得由我来定！”
八月二十七日，星期一。
东线，血染岭的战斗依旧在持续。美2师像一头疯牛，红着眼睛一次又一次地撞向人民军的阵地。每一天，都有成百上千的生命，消逝在那片己经被炮火烧成琉璃地的山岭上。
西线指挥所里，气氛却异常的凝重。一场决定未来战局走向的激烈辩论，正在李云龙、赵刚和邢志国这三位核心决策者之间展开。
邢志国拿着一根指挥棒，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突出部，那里驻守的是美军王牌——骑兵第一师的一个团。这是李云龙选定的第一个攻击目标。
“老李，我反对。”邢志国首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这是他们多年合作养成的默契，军事讨论，只讲对错，不讲情面。“这个计划，太冒险了！”
“第一，骑一师是美军的王牌，从没吃过大亏，部队上下都憋着一股傲气，战斗力不容小觑。我们主动攻击他们，无异于虎口拔牙。”
“第二，这个突出部，看似孤立，实则左右都有美军的重兵集团可以驰援。一旦我们不能在短时间内解决战斗，就会陷入被敌人内外夹击的危险境地。”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的后勤。发动一次团级规模以上的进攻，所需要的弹药、粮食、药品，是个天文数字。在敌人‘绞杀战’的封锁下，我们能把物资送到一线，保障防御就己经拼尽全力了，哪里还有余力支撑一场大规模的主动进攻？”
邢志国的分析，条条在理，句句扎心。他提出的，是志愿军目前面临的最现实的困境。
李云龙没有反驳，他静静地听着，等邢志国说完，才缓缓开口：“老邢，你说的都对。困难，明摆着，比这山上的石头还多。但是，打仗，要是等到万事俱备，黄花菜都凉了！就是因为困难，敌人才想不到我们敢打他！这才叫出其不意！”
他从邢志国手里拿过指挥棒，点着那个突出部：“你说骑一师是王牌？我承认！可就是王牌，才更要打！打掉了他，对整个‘联合国军’的士气，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你说他有援兵？我就是要在他援兵赶到之前，把这块肉给我撕下来，嚼碎了，咽下去！这叫‘打时间差’！”
“至于后勤，”李云龙的目光变得深邃，“那就得看我们怎么打。要是还像过去那样，全线平推，那有多少家底都不够赔的。但如果，我们把所有的拳头，攥成一个拳头，只打他的一点呢？”
他用指挥棒，在那个突出部的根部，画了一个狠狠的圆圈。
“战术，我己经想好了。就用我们对付日本鬼子的老办法——‘一点两面’！集中我们两到三个师的兵力，外加所有的炮火，就在这个点上，给我撕开一个口子！然后，两个师，像两把钳子一样，从两翼包抄上去，把这个团，给我整个地包了饺子！关起门来打狗！”
“至于后勤，那就更简单了。”李云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打下他，他的一切，不就都是我们的了吗？美国人的仓库里，罐头、香烟、炮弹、药品，什么没有？老子这叫‘就食于敌’！”
邢志国被李云龙这套看似歪理，却又蕴含着高明战术思想的理论说得哑口无言。他知道，李云龙的计划，虽然疯狂，但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这是一种将志愿军夜战、近战的优势发挥到极致的打法。
这时，赵刚开口了。他没有立即表态支持或反对，而是提出了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
“老李，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我们发起这次进攻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歼灭敌人一个团，出口恶气吗？”
李云龙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当然不是。”他沉声说道，“老赵，你还记得我们在国内，跟国民党打仗的时候吗？每一次大战役之前，我们都要先打几个不大不小的歼灭战，我们管那叫‘开胃菜’，也叫‘探探路’。一方面，摸清敌人的虚实，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告诉敌人，战争的主动权，在我们手里！”
“现在，在朝鲜，也是一个道理！谈判破裂了，美国人以为他们就能主宰战场。范弗里特发动夏秋攻势，就是想告诉我们，他想打到哪，就能打到哪。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用一场干脆利落的歼灭战，狠狠地给他一巴掌！让他明白，这个战场，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我们，也能随时随地，要他的命！”
“我们要用胜利，来配合政治上的斗争。我们要打得他疼了，打得他怕了，他才会重新想起‘谈判’这两个字。我们要让他明白一个道理：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别指望在任何地方得到！”
李云龙的这番话，掷地有声，己经完全超出了一个单纯军事指挥员的范畴，站在了政治和战略的高度。
赵刚的眼睛亮了。他从李云龙的身上，看到了一种蜕变。这个曾经的“泥腿子”战将，在朝鲜这个更大的熔炉里，正在被淬炼成一块真正的纯钢。他不仅有了一往无前的“剑气”，更有了运筹帷幄的“剑心”。
“我同意。”赵刚郑重地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军事上的部署，你和老邢负责。政治动员工作，交给我！我要让每一个参加战斗的战士，都清楚地知道，他们为何而战！”
邢志国看到两人都达成了共识，也不再犹豫。他心中的热血，也被点燃了。
“好！既然决定了，那就要把准备工作，做到最细！我马上去组织参谋部，根据你的意图，制定详细的作战方案。精确到每一个连，每一个炮兵阵地！”
指挥部的铁三角，在这一刻，达成了一致。一个代号为“秋风之刃”的主动进攻计划，就此秘密启动。
八月二十八日，星期二。
计划一旦确定，整个西线指挥所，就变成了一台围绕着“秋风之刃”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器。
白天，战线依旧打得火热，志愿军各部队严格执行着防御命令，与当面之敌进行着惨烈的拉锯。但在看不见的夜晚，一股巨大的暗流，正在涌动。
李云龙几乎是住在了地图室。他和邢志国，带着参谋部的所有作战参谋，一遍又一遍地推演着作战方案。每一个细节，都反复地辩论、修改。
“不行！一梯队的攻击正面太宽了！兵力分散，就形不成拳头！给我压缩一半！把所有的尖刀，都给我用在同一个地方！”
“炮火准备的时间，再缩短五分钟！我们的炮弹金贵，不能浪费在给敌人挠痒痒上。要追求的，是瞬间的、毁灭性的火力急袭！打完，步兵就要立刻跟上去！”
“穿插部队的路线，要重新规划！避开所有可能被敌人预设了火力的开阔地。就是让战士们从悬崖上爬过去，也不能让他们暴露在敌人的机枪口下！”
坑道里，李云龙的咆哮声，此起彼伏。他对作战方案的要求，己经到了苛刻甚至是吹毛求疵的地步。年轻的参谋们，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却沒有一个人有怨言。因为他们知道，指挥员在地图上多动一根笔，战场上，就可能少牺牲一个战士。
与军事上的紧张筹备同步进行的，是赵刚领导下的政治动员。
他亲自带着工作组，深入到即将担任主攻任务的39军。他没有开什么长篇大论的动员大会，而是一个连队一个连队地走，一个坑道一个坑道地钻。
在一个昏暗的坑道里，他见到了即将担任尖刀连的连长。那是一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山东汉子，黑红的脸膛上，刻着与年龄不符的刚毅。
“……政委，您就放心吧！”连长拍着胸脯，嗓门洪亮，“我们连，别的本事没有，就是骨头硬！只要冲锋号一响，别说他是个美国团，就是个美国师，李云龙之抗美援朝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李云龙之抗美援朝最新章节随便看！我们也敢给他捅个透明窟窿！”
赵刚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勇气，我们从来不缺。但光有勇气，还不够。我今天要跟你们说的，不是怎么去拼命，而是怎么在打垮敌人的同时，把我们自己的人，活着带回来。”
他给战士们讲，为什么要打这一仗。讲美国人是怎么破坏谈判，怎么轰炸我们的代表团。讲我们身后，就是正在进行土改，分到了土地的父老乡亲。
“……这一仗，是出鞘的利剑！为的，就是让敌人知道我们的厉害，逼他们回到谈判桌前。我们早一天打赢，战争就可能早一天结束。你们在战场上多杀一个敌人，你们的亲人，就能早一天过上安稳日子！”
他的话，朴实无华，却说到了每一个战士的心坎里。战士们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那不仅仅是仇恨，更是一种对和平的渴望，和保家卫国的坚定信念。
八月二十九日，星期三。
“头儿！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
段鹏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指挥所。他浑身沾满了泥水和露水，脸上画着伪装的油彩，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像狼。
他身后，跟着两个侦察兵，押着一个高大的美军俘虏。那俘虏的军衔，竟然是少校！
指挥所里所有人都惊呆了。在阵地战阶段，双方防守都异常严密，别说抓个校官，就是抓个普通的俘虏都难如登天。
“你小子，又是怎么搞到的？”李云龙又惊又喜，上前捶了段鹏一拳。
段鹏嘿嘿一笑，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我们盯了骑一师那个团好几天了。发现他们的补给，都是靠汽车在晚上送到一个叫‘橡树谷’的地方，再由工兵分发到前沿。这个少校，就是他们的后勤官。每天晚上，都坐着吉普车，到谷口去监督卸货。我们就在他必经的路上，挖了个坑……”
段鹏说得轻描淡写，但李云龙知道，这其中的凶险，绝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要在敌人重兵防守的腹地，悄无声息地干掉一个少校的护卫，再把他活捉回来，这简首是电影里才有的情节。
“干得漂亮！”李云龙狠狠地夸了一句，然后把目光转向那个脸色惨白，抖如筛糠的美国少校。
“老赵，让翻译过来。老子要亲自审审这个宝贝疙瘩。”
审讯，进行得很顺利。这个养尊处优的后勤官，根本没见过这个阵仗，不等用刑，就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
从他的嘴里，李云龙他们得到了一份无比珍贵的情报：骑一师那个团的详细兵力部署、火力配置、弹药储备量，甚至连团部的精确坐标，和团长每晚的休息时间，都搞得一清二楚。
“真是天助我也！”李云龙拿着审讯记录，兴奋地在地图上标记着。那个美军团，在他眼里，己经不再是一支强大的作战单位，而是一头被剥光了皮毛，捆住了西肢，只等着挨宰的肥羊。
他立刻召集邢志国和参谋们，根据最新的情报，对“秋风之刃”计划，进行了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调整。
“炮兵！把我们所有的重炮，都给我对准这个点！”他的指挥棒，重重地敲在了美军团部的坐标上，“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总攻发起的时候，我要这个指挥部，第一个从地图上消失！”
“穿插部队，从这里，这个最薄弱的环节进去！首奔他们的炮兵阵地！我要让他们的炮，一发炮弹都打不出来！”
“主攻部队，就从这里打！他们的预备队，都集结在这个山坳里。我们打掉他，就等于斩断了他的一只手！”
随着李云龙一道道命令的下达，一张针对美军王牌的，天罗地网，被织得越来越密，越来越紧。
八月三十日，星期西。
距离总攻预定时间，还有西十八小时。
整个志愿军西线，都进入了一种外松内紧的临战状态。表面上，各阵地依旧在进行着顽强的防御，和敌人打着不温不火的“冷枪冷炮”。但在地下，在夜晚，成千上万的部队，正在进行着无声的运动。
担任主攻的39军，三个主力师，九个步兵团，以及配属的炮兵、工兵、坦克兵，数万人的部队，像一条条巨大的蟒蛇，利用着朝鲜北部的崇山峻岭和浓密的夜色作掩护，悄无声息地向预定的攻击地域集结。
这是一场组织能力的巨大考验。数万人的部队，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进行运动，还不能被发现，其难度可想而知。
所有的部队，都严格执行着灯火管制和无线电静默。战士们的嘴里，咬着筷子，防止因为咳嗽或者说话而暴露目标。马蹄和车轮，都用棉布和稻草包裹起来，减少行进的声音。
李云龙的心，也随着部队的运动，提到了嗓子眼。他最担心的，就是被敌人的夜间侦察机发现。一旦暴露，他所有的心血，都将付诸东流。
然而，他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他之前部署的反“绞杀战”战术，在此时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美军的飞行员们，被志愿军层出不穷的假目标和神出鬼没的高炮阵地搞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去仔细甄别那些在山影里蠕动的、微不足道的“小虫子”。
一个危险的插曲，还是发生了。
一支穿插部队在经过一条公路时，与美军的一支夜间巡逻队，迎头遭遇。
一场短促而又激烈的遭遇战，在瞬间爆发。为了不暴露整个部队的行动意图，带队的团长当机立断，下令用刺刀和手榴弹解决战斗。
在冰冷的月光下，一场无声的白刃战，残酷地展开了。志愿军的战士们，像下山的猛虎，扑向了惊慌失措的美国兵。没有枪声，只有刀锋入骨的闷响，和临死前的惨哼。
战斗在五分钟内就结束了。美军巡逻队被全歼。我方，也付出了十几名战士牺牲的代价。
消息传到指挥所，李云龙沉默了良久。
“给这个团长，记一功。”他沙哑着声音说，“告诉他，弟兄们的血，不会白流。等到总攻发起的时候，我要他第一个，把我们的红旗，插上敌人的阵地！”
八月三十一日，星期五。
总攻前夜。
所有的部队，都己经进入了预定的攻击位置。像一张拉满了的弓，只等着松弦的那一刻。
坑道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李云龙己经整整三天没有正经合过眼了，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胡子拉碴，像一头困在笼中的猛兽。他的内心，既有大战来临前的兴奋，更有一种沉甸甸的，对未知的焦虑。
他在赌，赌上的是数万名战士的生命。
这一仗如果打好了，整个朝鲜战局，都可能因此而改变。但如果打输了……后果，他不敢去想。
赵刚看出了他的焦虑，递给他一个刚啃了一口的苹果。“吃点东西吧。从昨天到现在，你就喝了几口水。人是铁，饭是钢。你这个总指挥要是垮了，这仗还怎么打？”
李云龙接过苹果，狠狠地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老赵，你说，我们能赢吗？”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这不像他平时的风格。
赵刚看着他，眼神坚定：“能。一定能。”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为正义而战。因为，我们的身后，是我们的祖国和人民。更因为，我们的每一个战士，都知道自己为何而战。”赵刚顿了顿，补充道，“也因为，我们的指挥员，是你，李云龙。”
李云龙愣住了，他没想到赵刚会这么说。他看着自己这个多年的老搭档，这个在战场上能把后背完全托付给他的兄弟，心中的那份焦虑，突然就消散了许多。
是啊，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有像赵刚、邢志国这样运筹帷幄的搭档，有像段鹏那样骁勇善战的部下，更有千千万万个，像391高地七连那样，视死如归的战士。
他有什么理由不自信？
“说得好！”李云龙把剩下的半个苹果几口吃完，把果核往旁边一扔，豪气干云地说道，“告诉炊事班，给老子煮碗肉面！吃饱了，好看老子怎么收拾美国王八蛋！”
夜色，越来越浓。
李云龙换上了一身普通的士兵军装，带着警卫员，悄悄地来到了39军主攻团的出发阵地。
阵地上，黑压压地潜伏着即将发起冲锋的战士们。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风声，和战士们略显粗重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味，和一种叫做“杀气”的东西。
李云龙猫着腰，钻进了一个最前沿的突击排。排长看到他，激动得差点叫出声来，被他一把捂住了嘴。
“别出声。”李云龙低声说，“我就是来看看弟兄们。”
他挨个拍了拍战士们的肩膀，检查了一下他们的武器弹药，又摸了摸他们身上带的干粮。
“怕不怕？”他问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士兵。
那士兵挺了挺胸膛，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话语里的激昂：“报告首长！不怕！俺娘说了，在朝鲜打美国鬼子，就跟在家乡打地主还乡团一样！都是保卫咱们自己的好日子！”
李云龙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触动了。
他站起身，望着山下敌人阵地里，星星点点的灯火。那里，美军士兵可能正在喝着咖啡，听着音乐，他们根本想不到，就在他们脚下，数万人的复仇大军，己经将刺刀，抵近了他们的胸膛。
一九五一年九月一日，星期六，凌晨两点。
总攻时间，到。
李云龙站在指挥所的观察口，举着望远镜，望向那片沉睡的战场。
“命令！”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坑道里，如同惊雷。
“所有炮兵，开火！”
瞬间，地动山摇！
志愿军西线所有的火炮，数百门各种口径的大炮，在这一刻，同时发出了震天的怒吼！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像一群复仇的流星，划破了漆黑的夜幕，朝着美军骑一师的阵地，倾泻而下！
那片阵地，在顷刻之间，就变成了一片火海！爆炸声连成一片，火光映红了半个天空。美军的团指挥部、炮兵阵地、预备队集结地，在第一轮炮击中，就被精确地覆盖。无数的美国兵，在睡梦中，就被炸上了天。
炮火准备，只持续了十分钟。
当炮火刚刚开始向纵深延伸，尖锐的军号声，和清脆的哨子声，就在志愿军的阵地上，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同志们！为牺牲的战友报仇啊！”
“冲啊！”
潜伏己久的志愿军突击部队，像决堤的洪水，从阵地上一跃而起，呐喊着，排山倒海般地冲向了敌人的阵地。
“秋风之刃”，终于出鞘！
李云龙放下望远镜，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但他的内心，却在热血沸腾。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朝鲜战争的攻守之势，将彻底逆转。
这，将是一个属于中国军人的，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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