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的吉普车开进红星大队，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车门打开，下来三位穿中山装的干部。领头的是管农业的李副县长，五十岁上下，人很瘦，但眼神锐利，带着审视的味道。
张建国的办公室里，平日只有旱烟和泥土味，现在却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楚晏在苏晴的搀扶下，安静的坐在长凳上。他换了身干净衣服，但苍白的脸色和动不了的腿，证明了他跟敌特搏斗的功劳。苏晴抱着她那把黑布包着的长刀，站在楚晏身后，冰冷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在场所有人。
李副县长没急着开口，目光在楚晏和苏晴身上停了很久。他看到了楚晏的镇定和虚弱，也感觉到了苏晴身上那股吓人的杀气。
他知道张建国在报告里没说谎，这两个年轻人不简单。
“楚晏同志，是吧？”李副县长开口了，声音很沉稳，“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对你表示慰问和感谢。你为了保护国家机密，不顾个人安危，与敌特分子斗智斗勇，这种精神，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学习。”
这话既是表扬，也是试探。
“李县长言重了。”楚晏微微欠身，语气很平静，“保家卫国是公民的义务，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刚刚好。
李副县长点了点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了那份关于高能复合有机肥的报告。
“我们说正事。”他把报告放在桌上，“关于这份技术，县里的专家看过了。理论上说，如果能实现，意义非常重大。但是……”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报告里只说了原理和效果，缺了最关键的生产工艺和核心配方。楚晏同志，你应该明白，没这两样东西，这份报告就是画饼充饥。”
张建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看着楚晏，生怕这年轻人把县领导给得罪了。
楚晏却笑了。
“李县长，我明白您的意思。”他坦然的迎上对方的目光，“我之所以没写明，有两个原因。”
“第一，这项技术工艺太复杂，对生产环境要求高，纸上写不清楚。更重要的是……”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
“第二，我得为红星大队，为全村几千口人的安全负责。那些敌特这次虽然败了，但不会罢休。完整的技术资料只要离开红星大队，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可能被敌人拿到。到那时，我楚晏就是国家的罪人。”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专业，又把他自己、国家和集体利益绑在了一起。
李副县长沉默了。他得承认，楚晏的顾虑完全合理。
“那按你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办？”他把问题抛了回去。
“很简单。”楚晏眼里满是自信，“把工厂建在红星大队，我亲自监督生产。”
“什么？”跟随李县长来的一个干部失声叫了出来，“在村里建化工厂？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楚晏的声音有力起来，“特殊时期用特殊办法。李县长，我三天内就能用现有条件生产出一批样品。您可以找块试验田亲眼看看效果。如果亩产翻番是假的，我楚晏任凭处置！”
“但如果效果证实了，我希望县里能批准，在红星大队建立一个农业技术特区！”
“这个特区，我负责技术，张书记负责管理。我们需要县里提供资金、设备和安全保障！我需要一个正规编制、荷枪实弹的武装民兵排进驻红星大队，并且所有安保工作，都得由苏晴指挥。”
他的每个字都像炮弹，在小小的办公室里炸响。
他不是在请求，而是在谈判。他用一项能改变整个地区农业的技术，来换取一个由他掌控的安全区。
这个条件对县里来说，是巨大的功劳，也是巨大的风险。
李副县长死死的盯着楚晏，想看穿这个年轻人。
许久，他缓缓点了点头。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我给你三天时间，等着看你的样品。”
他没答应楚晏的所有条件，但也没拒绝。
这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因为楚晏知道，三天后，当试验田里的稻苗疯长时，没人能拒绝这种诱惑。
……
县领导走后，楚晏一声令下，整个红星大队立刻高速运转起来。
楚晏没休息，忍着腿痛，画出了一套用现有材料制造反应釜和混合槽的简易图纸。大队的铁匠、木匠在他的指挥下，日夜不停的开始打造这些奇怪的“农具”。
而苏晴，也开始了她作为总教官的第一堂课。
打谷场上，从全村挑出来的三十个最壮的年轻人昂首挺胸的站成一排，脸上满是兴奋和自豪。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比平时干农活更累点的训练。
可当苏晴抱着那把长刀出现时，所有人都感觉周围的空气冷了下来。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农民。”苏晴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像冰渣刺进每个人的耳朵，“你们是战士。是守护这个家的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你们的名字、过去都不重要。在这里，你们只有一个代号。你们要忘记疼痛、疲劳和恐惧。你们唯一要记住的，就是服从，以及如何最高效的干掉敌人。”
她的话让在场的年轻人都有些发懵。
这和他们想的民兵训练完全不一样。
“现在，所有人，绕着打谷场跑一百圈。跑不完的，自己滚蛋。”苏晴冷冷的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一百圈？！”有人失声叫了出来，“教官，这……这会跑死人的！”
苏晴的目光缓缓移到那个说话的年轻人身上。
“在战场上，等你跑不动的时候，敌人会给你休息的时间吗？”她反问道。
那个年轻人被她看得头皮发麻，说不出话来。
“铁牛，出列。”苏晴突然喊道。
“到！”铁牛一个激灵，大声应道。
“攻击我。”苏晴平静的说道。
“啊？”铁牛愣住了，“苏晴姐，我……我不敢……”
“这是命令。”
铁牛一咬牙，大吼一声，挥着砂锅大的拳头朝苏晴冲了过去。他用尽了全力，这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可在场的人只看见苏晴身子一侧，甚至都没抬手，铁牛那沉重的一拳就擦着她的衣角打空了。他因为用力过猛，身体失去平衡，踉跄着向前冲去。
苏晴只是在他冲过身边的瞬间，轻轻伸出一只脚。
“砰！”
铁牛壮得像座小山，却重重的摔了个狗吃屎。
全场死寂。
“光有力量，没有速度和技巧，就是个活靶子。”苏晴走到铁牛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在真正的战斗里，你己经死了。”
她抬起头，看着那些惊呆了的脸。
“现在，还有人对我的命令有疑问吗？”
再也无人作声。
“跑！”
一声令下，三十个年轻人开始了他们人生中最痛苦，也最重要的一次奔跑。
苏晴站在场边，看着这些在泥地里挣扎的身影，眼神里没有一点怜悯。在末世，她就是用这种残酷的方法筛选战士的。仁慈在这里最没用。
她的目光望向不远处叮当作响的铁匠铺。
她看不懂楚晏那些复杂的图纸和计划，但她知道，楚晏在用脑子给他们建起保护墙。
而她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方式，为这堵墙造出最锋利的刀，撕碎所有敌人。
……
与此同时，黑风口林场。
一场大雨过后，林场大火的余烬还在冒着烟。土地焦黑，树干扭曲碳化，这里就像一片死地。
几辆没有标志的黑色军用卡车停在林场边。车上跳下十几个穿黑作战服、戴防毒面具的士兵。他们动作精准又冷酷，这些人就是清道夫。
最后，一个男人从中间的车上缓缓走了下来。
他穿着干净的白色风衣，戴着金丝眼镜，脚上的黑皮鞋锃亮。他没戴面具，只用一块白手帕嫌恶的捂住口鼻。
他就是判官。
他慢慢走进焦土，皮鞋踩在的灰烬上，却一点没脏。
他看着只剩骨架的瞭望塔，又看了看地上被高温熔化的武器残骸，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有意思。”他的声音透过手帕传出来，有点闷，“这不是伏击，这是审判。用火。”
他似乎很欣赏这种手法。
“长官，”一个清道夫队员拿着探测器走过来报告，“现场发现两种爆炸物残留。一种是标准军用手雷，另一种是煤油和硝酸铵的混合物，很简陋，但很有效。”
“哦？”判官挑了下眉，“就地取材的炼金术士？有点意思。”
他慢慢踱步，目光扫过每一寸焦土。突然，他停下来蹲下身，戴着白手套的手从一滩泥水印旁边，捻起一点灰白色的粉末。
他把粉末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石灰、草木灰，还有磷矿石粉末。”他闭上眼睛，“这是一种原始复合肥料的配方。”
他猛地睁开眼，镜片后闪过一道精光。
他站起身，看向东方。
那个方向是连绵的群山和山坳里的村庄。
“他在这里不只是为了躲藏，”判官兴奋的低声自语，“他还在做实验。”
“传我的命令。”他转过身，对身后的清道夫们下达了指令。
“以这里为中心，向东进行网格化搜索。目标，所有拥有集体农场，并且近期有过异常人口流动的村庄。”
“找到他。”
“这次，我不希望看到任何花样。”
他摘下眼镜，仔细的擦着镜片。
“我只要把那个背叛了秩序的核心，从他脑子里完整的取出来。”
“至于剩下的……那些被污染的土地和虫子……”
他重新戴上眼镜，嘴角再次勾起那抹斯文又残忍的笑容。
“一把火烧干净，就好了。”
黑色的车队，开始缓缓向着红星大队的方向移动。
一场实力完全不对等的战争，即将在毫不知情的红星大队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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