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雨后的晨光将悬崖上的场景照的清清楚楚。
空气里全是硝烟、血和湿土混在一起的味道，很呛人。
楚晏蹲在地上，用两根树枝小心的拨开熏黑的泥土和碎石。他动作很专注，仔细的检查着现场。
苏晴则站在悬崖边，一遍遍扫视着下面的河水和对岸的树林。她也仔细的听着风里的动静。
昨晚一起战斗后，两人有了默契。他负责分析，她负责警戒。
“他带走了大部分弹壳。”楚晏的声音打破了早晨的安静。他从碎石下又找到一枚炸变形的黄铜弹壳，“专业的战士，不会留下能暴露身份和武器的痕迹。这两枚是爆炸时意外留下的。”
“说明他当时可能受了重伤，但脑子还很清醒，撤离前还在尽可能的清理现场。”
这个结论让苏晴的心沉了下去。
一个受了重伤快死的时候还能这么冷静专业的敌人，比她想的要可怕的多。
“他往那个方向去了。”苏晴指着血迹消失的悬崖边缘和下游方向，“他很可能不是被炸下去的，而是自己顺着岩壁滑下去，然后利用河流逃了。”
“没错。”楚晏站起身，走到她身边，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河流是很好的反追踪工具，能带走气味和血迹，让猎犬和追踪高手都没办法。”
“我们现在怎么办？”苏晴问道，“去追吗？”
“不。”楚晏摇了摇头，语气很果断，“现在去追不是好办法。第一，我们不确定他是一个人，还是有接应。第二，他的目的地我们不知道，我们对这片山区外面的地形一无所知，贸然追出去只会让自己被动。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他转头看了一眼苏晴被血浸湿的后背。
“你受伤了。我们的家，不能再没人守着了。”
听到楚晏自然的说到“家”这个字，苏晴心里一颤。
是啊，家。
洞穴里有温暖的火，好吃的食物，还有刚出生的小生命。他们亲手把一个冷冰冰的石窟，变成了充满希望的家。那是他们的根。
“我同意。”苏晴点头，“但主洞穴还安全吗？他会不会己经……”
“大概率不会。”楚晏打断了她，“他的任务，如果我没猜错，是侦察，不是攻击。他暴露自己对你开枪，是因为你的侦察威胁到了他的潜伏。昨晚的爆炸打乱了他的计划。他现在首先要做的，是保命和撤退，而不是节外生枝的去袭击一个他不确定内部情况的山洞。”
“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他的话锋一转，“从现在起，我们必须把主洞穴当成一个己经暴露的二级安全区来对待。走，我们回去。在回去的路上，我们要做一些布置。”
……
回去的路感觉比来的时候更长，两人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他们没有走原来的路，而是选了一条更难走也更隐蔽的山脊小路。
一路上，楚晏都在不停的忙碌着。
他会突然停下，用几根不起眼的藤蔓和树枝在路边设一个简单的绊索。那绊索不会触发陷阱，但任何经过的人，只要不仔细观察，就很可能会破坏它，从而留下痕迹。
他会在一些必经路上的树干上，用一种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方式，折断一根树枝，或者剥掉一小块树皮，作为观察标记。
他甚至会让苏晴爬到一些高处的树上，把一些被雨水打湿的、颜色鲜艳的羽毛，放在一些从地面上很难看到的枝丫上。
“这些是静默警报。”楚晏向苏晴解释道，“它们没有攻击性，但能告诉我们，有没有人在我们之后走过同样的路。鸟儿不会在雨后把湿透的羽毛放在那个位置。如果羽毛不见了，或者位置变了，就说明……我们的客人来过了。”
苏晴默默的看着他做的这些。
这些不起眼的布置，都是她从没见过的野外生存技巧。他能利用森林里的一草一木，把它们变成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是很好的伪装和侦察技巧。
她对这个男人的看法又变了。
当他们终于绕了一个大圈，小心的回到那片熟悉的瀑布前时，己经是中午了。
瀑布的轰鸣声还是那么大。但现在听起来，这声音不再让人安心，反而让他们觉得不安全，好像随时会被敌人闯进来。
他们没有立刻进去。
楚晏拉着苏晴，躲在远处的一片密林里，静静的观察了足足半个小时。
“瀑布周围的植物没有被踩踏的痕迹。水边的泥土也只有我们离开时的脚印。入口是安全的。”楚晏做出判断。
苏晴也闭上眼睛，仔细的感知周围。
“周围一公里内，没有任何大型生物的活动迹象，更没有……人的气息。”
两人对视一眼，这才身形一闪，穿过水幕，回到了洞穴之中。
温暖、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
洞穴里一切照旧。火堆燃着微弱的火苗。石桌上还放着他们昨晚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
让他们心安的，是育雏中心传来的叽叽喳喳声。
楚晏快步走过去，看到孵化箱里的情景时，一首紧绷的脸放松下来，露出了笑容。
十二个蛋都孵出来了！
十二个毛茸茸、挤在一起的黄色小球，正在温暖的干草上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看到楚晏靠近，它们争先恐后的发出了更响亮的“叽叽”声。
崭新的、脆弱却又顽强的生命。
在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战斗后，再看到这样充满生机的画面，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
苏晴也走了过来。她看着这些在她拼命战斗时悄然破壳的小家伙，眼神里不再只有警惕和杀气，变得柔和了许多。
这一刻，她明白了他们昨晚战斗的意义。他们守护的不只是自己，还有这些他们亲手创造出来的新生命。
……
楚晏给小鸡们喂过水和磨碎的小米后，立刻将苏晴按在了石床上。
“别动。处理伤口。”他的语气还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再次解开被血水和雨水浸透的绷带。当他看到那因为剧烈运动而再次撕裂、甚至有些发炎红肿的伤口时，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动手。
他先去火堆旁，将一锅水烧得滚烫。然后，用滚烫的沸水将所有的器械、棉布都反复的消毒。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他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盐水，对苏晴说道。
他用棉布一点点的把伤口周围己经凝固的血痂和脏东西都清洗干净，动作非常轻柔。
苏晴趴在那里，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时而刺痛、时而温热的感觉。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着青草和硝烟的气息。
她没有说话。整个洞穴安静的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雏鸡偶尔发出的细碎鸣叫。
这种气氛，让她感到很安心。仿佛只要这个男人在身边，就算外面有再大的危险，这里也是安全的。
在重新缝合、上药、包扎之后，楚晏终于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三天，你不准再有任何剧烈运动。否则，这伤口就真的要废了。”他用近乎严厉的语气说道。
“那你怎么办？”苏晴立刻反问，“没有我，你一个人……”
“谁说我是一个人？”楚晏看着她，眼神变得很认真，“你负责养伤和守好我们的家。而我，负责让我们这个家变得更安全。”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那枚黄澄澄的弹壳，和那个己经变形的军用水壶。
“现在，我们来开个作战会议。”
他将两样东西放在石桌上。
“从这两样东西来看，我们的敌人身份非常可疑。这个水壶的样式，和我所知道的制式装备都对不上。而这枚弹壳……”
他用树枝指了指弹壳的底部，“没有底标。正规兵工厂生产的子弹，底部都会刻信息。没有底标的子弹，通常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地下作坊的次品，二是为了刻意隐藏身份的特种作战定制产品。”
“从那个狙击手的专业程度来看，后者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
“一个用着非制式装备、特制弹药的厉害狙击手……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谷里？他在找什么？或者说……他在等什么？”
楚晏的每个问题，都让苏晴心头一紧。
她这才意识到，昨晚的胜利可能只是个开始，后面有更大的危险和阴谋。
“我不知道。”苏晴诚实的摇了摇头，“但是，楚晏，现在，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之前说的那些……关于你的过去，关于你的长辈……是真的吗？”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楚晏沉默了。
他知道，苏晴在等他一个彻底的交代。
他可以继续用之前那套说辞搪塞过去，但那样的话，他们之间就会产生隔阂。昨晚他们刚一起拼过命，如果现在他还不信任她，那昨晚的一切就没意义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不是。”
他缓缓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苏晴的心猛的一揪。
“我确实学习过那些东西。但……不是在这个世界。”楚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苏晴，如果我说，我和你一样，也并不完全属于这个时代，你……会相信吗？”
苏晴瞳孔放大！
她看着他，嘴唇微微张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曾经猜过，但当楚晏亲口承认时，她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你是……重生？还是……”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可以理解为……一次意外。”楚晏选了最安全的说法，“我来自一个……和这里很不一样的地方。在那里，我学的那些知识，只是基础的生存技能。因为我们面对的敌人，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所以，当我看到那个弹壳，看到那个水壶时，我比你更清楚，我们招惹上的可能是什么样的麻烦。”
他抬起头，表情非常凝重。
“苏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他们的目标到底是我，还是这片山谷里隐藏着什么别的秘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从昨晚开始，我们和他们之间，己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这场无声的战争己经打响了。”
他看着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在昨晚之前，我们的合作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
“但从现在开始，我需要一个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盟友。”
“我将与你共享我所有的知识和秘密。而你，将与我一同面对未来未知的敌人。”
“你，愿意吗？”
洞穴里安静的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苏晴看着他伸出的手，这只手能做好吃的，也能做炸药。
她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真诚，有严肃，还有一丝期盼。
她没有犹豫。
她伸出自己那只完好的、布满薄茧的左手，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我愿意。”
她的回答斩钉截铁。
两只手握在一起，他们成了真正的盟友。
他们现在是这片山谷中最强的同盟。
“好。”楚晏笑了，“那么，盟友。我们的战争第一步，就是——”
他将地图铺在石桌上。
“把我们的家，变成一座……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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