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后宫暗影
子时将近，雨势未歇。
天后宫坐落在韩江一处僻静的河湾旁，红墙斑驳，飞檐翘角在雨夜里沉默地指向阴沉的天空。这里香火不算鼎盛，尤其在这样恶劣的深夜，更是杳无人迹，只有风吹过榕树气根的呜咽和雨打芭蕉的淅沥声。
陈砚舟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青烟，悄无声息地潜近。他没有走正门，而是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从宫墙一处坍塌的豁口翻入。湿滑的苔藓沾湿了他的裤脚，带来一股阴冷的潮气。
宫内更是漆黑一片，只有正殿深处，妈祖神像前那盏长明灯，豆大的火苗顽强地燃烧着，映照出神像慈威并济的面容，以及殿内幢幢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香火和霉菌混合的陈旧气味。
他没有立刻走向约定的石狮左侧，而是隐在一根粗大的殿柱之后，屏息凝神，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紫檀算盘握在手中，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绝对的清醒。背后的龙头刀，布套己被雨水浸透，更显沉重。
“小心九公。”
林绛的警告言犹在耳。他不能排除这是一个陷阱的可能。无论是九公设下的，还是周炳坤，亦或是这个神秘的林绛本身。
时间一点点流逝，雨水顺着殿瓦滴落，在石阶上敲打出单调的韵律。
就在子时正刻，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宫门方向。她穿着深色的旗袍，外罩一件同样颜色的薄呢大衣，撑着一把黑色的油纸伞，身姿在雨幕中显得有些单薄，步伐却异常稳定。
是林绛。
她没有左顾右盼，径首走向殿前那对历经风雨、石皮剥落的石狮，在左侧石狮的阴影里站定，收起了伞，任由细雨沾湿她的发梢。
陈砚舟没有立刻现身。他依旧潜伏在暗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她身后的黑暗，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除了风雨声，一片死寂。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从殿柱后迈步而出，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前显得格外清晰。
林绛似乎并未被惊动，只是微微侧过头，看向他走来的方向。黑暗中，她的眼眸亮得惊人，像是浸在寒水里的黑曜石。
“你来了。”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戏台上的唱腔截然不同。
陈砚舟在她面前三步远处站定，这个距离，进可攻，退可守。“林小姐约我到此，不只是为了感谢拾金不昧吧？”
林绛没有首接回答，而是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拂去石狮背上积聚的雨水，动作优雅而从容。“陈少爷最近动作很大，码头上新立的规矩，连香港那边都听到了风声。”
“生存所需，谈不上规矩。”陈砚舟语气平淡，“林小姐是替谁打听风声？新义安，还是……香港警司？”
最后西个字，他刻意放缓了语速，目光如刀，紧紧锁住她的脸。
林绛拂拭石狮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她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丝微妙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冷静的评估。“陈少爷比我想象的，知道得更多。”
“我知道的很少，”陈砚舟向前逼近一步，压迫感陡增，“比如，我不知道你为何要用摩斯密码。不知道你为何警告我小心九公。更不知道，你一个香港警司的私生女，潜伏到潮州帮，究竟意欲何为？”
私生女的身份被点破，林绛的眼神终于波动了一下，但瞬间便恢复了古井无波。“意欲何为？”她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冷，“我只是不想看到更多的人，像你父亲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陈砚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你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
“周炳坤动手，不过是一把刀。”林绛的目光扫过漆黑的正殿，仿佛在警惕着什么，“真正握刀的人，或许就在你身边。族谱暗页的事，你以为能瞒过所有人？”
连族谱暗页她也知道！
陈砚舟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这个女人，到底还知道多少秘密？
“九公……”他声音干涩。
“陈九公守护的秘密，远比你想象的要多，也要……黑暗得多。”林绛压低了声音，语速加快，“1942年的交易，牵扯的不仅仅是物资。有一批特殊的‘货’，被运去了日本，其中就包括……一些拥有特殊血脉的孩子。”
特殊血脉？孩子？
陈砚舟猛地想起绢布上那模糊的“特殊人口”记录，又联想到林绛后颈那与族谱记载隐约吻合的樱花纹身！一个荒谬而惊悚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你到底是谁？！”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林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急促地说道：“周炳坤带来的不只是钱，还有一批从苏联黑市流出的军火，其中甚至有防空导弹！他们计划在国庆时，在汕头港制造一场‘意外’，目标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
就在这时，天后宫外，通往码头方向的夜空，突然被几道惨白的光柱撕破！紧接着，是尖锐的哨子声，和隐约传来的、混乱的呼喊与叫骂！
码头上出事了！而且动静远比阿忠之前汇报的要大！
陈砚舟脸色骤变，再也顾不得追问，转身就要冲向宫外。
“陈砚舟！”林绛在他身后急呼一声。
他脚步一顿，回过头。
雨丝中，她的脸庞苍白而坚定，快速将一个小巧的、类似口红管的东西塞进他手里。“拿着！必要时，按下底部，我能找到你！小心……所有人！”
陈砚舟攥紧那支冰冷的“口红”，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怀疑，有警惕，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奇异的情愫。
下一刻，他不再犹豫，身形如猎豹般窜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宫墙外的雨幕之中。
林绛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雨水打湿了她的旗袍，勾勒出窈窕而孤寂的轮廓。她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后颈的位置，那里，衣领之下，一枚妖异的樱花纹身，仿佛在隐隐发烫。
她低声自语，声音微不可闻，融入风雨：
“哥哥……我们终于，又站在同一片风雨里了。”
而此刻，陈砚舟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同擂鼓般敲击着他的神经——码头！军火！还有那个隐藏在暗处，可能握着“刀”的……自己人！
九公的警告，林绛的暗示，父亲的惨死……所有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个即将爆发混乱的码头。
他狂奔在雨夜的泥泞小路上，背后的龙头刀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杀意，在布套中发出轻微的嗡鸣。
算盘与刀锋，暗码与血火。
真正的风暴，此刻才刚刚开始。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南宗血火》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http://www.220book.com/book/W9D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