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洞玄
暴雨依旧在身后肆虐，如同天穹破漏，倾泻着无尽的愤怒与冰冷。灰鹞半搀半拖着陈砚舟，两人如同两只被猎犬追逐、慌不择路的野兽，深一脚浅一脚地扎进东北方向那片更加浓密、更加黑暗的原始森林。
雨水模糊了视线，泥泞吞噬着脚步。陈砚舟感觉自己的肺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灼痛，大脑像是被无数烧红的铁钎反复穿刺，之前强行凝聚“心垒”雏形对抗山魈首领的恐怖一击，带来的反噬远超想象。若非“观火”之境初步稳固了精神本源，加上体内那簇“火焰”在濒临熄灭前的顽强维系，他恐怕早己意识崩散，沦为行尸走肉。
即便如此，他也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战斗力，连维持最基本的“观火”感知都变得断断续续，视野边缘不断闪烁着黑斑和扭曲的光影，那是精神濒临极限的征兆。
灰鹞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搀扶陈砚舟的手臂稳定依旧，但他自己的呼吸也异常粗重，额角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混杂着之前战斗中溅上的山魈血污，不断流淌下来。他胸腹间的旧伤显然在激烈的搏杀和亡命奔逃中再次崩裂，深色的血迹正慢慢洇湿了衣物，只是被黑色的作战服掩盖，不易察觉。但他那双眼睛，依旧如同淬火的寒冰，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黑暗的雨林，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生路。
身后的山魈啼啸并未停歇，反而因为首领的死亡，变得更加狂躁和充满复仇的欲望。那些声音穿透雨幕，时远时近，显示出它们并未放弃追踪，只是在暴雨和复杂地形的干扰下，暂时失去了目标的精确位置。
“不能停……它们还在追……”陈砚舟声音嘶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知道。”灰鹞言简意赅，他的目光锁定在前方一片地势陡然下降、被无数巨大蕨类植物和扭曲古藤覆盖的区域，“那边，地势低洼，可能有洞穴或者裂隙。”
这是唯一的希望。在体力耗尽、追兵不舍的情况下，找到一个能够藏身、易守难攻的庇护所，是活下去的关键。
两人拼尽最后力气，冲下湿滑的斜坡，拨开层层叠叠、带着倒刺的巨大蕨叶。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和某种奇异矿物气息的风，从植被掩盖的深处吹拂出来，让精神萎靡的陈砚舟都是一个激灵。
灰鹞用黑曜石刃斩断几根拦路的坚韧藤蔓，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洞口，赫然出现在陡峭的岩壁之下。洞口边缘布满滑腻的青苔，里面幽深不知通向何处。
没有时间犹豫。灰鹞率先侧身钻入，确认入口附近没有危险后，立刻将几乎脱力的陈砚舟拉了进来。
洞口狭窄，内部却别有洞天。踏入不过数米，空间便豁然开朗，形成一个天然的巨大溶洞。空气阴冷刺骨，却奇异地干燥，与外面暴雨的潮湿形成鲜明对比。洞顶垂下无数奇形怪状、闪烁着微弱莹光的钟乳石，如同倒悬的森林。地面相对平整，覆盖着一层细密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岁月的灰尘。
最奇异的是，溶洞的岩壁上，镶嵌着许多大小不一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晶体，它们并非钟乳石，更像是某种天然的矿物，光芒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这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驱散了部分黑暗，也带来一种非现实的静谧感。
“暂时安全。”灰鹞迅速检查了一遍溶洞入口附近，确认没有其他出口或生物活动的痕迹后，才稍稍松了口气。他将陈砚舟扶到一处相对干燥、背靠岩壁的地方坐下。
陈砚舟一坐下，便再也支撑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疼痛，口中腥甜之气更浓。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感觉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他强行收敛心神，不再去感知外界，甚至不敢再去调动体内那明灭不定的“火焰”，只是如同一个普通的伤者，全力对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崩溃。
灰鹞撕开自己己经被血浸透的衣襟，露出下面崩裂的伤口，血肉模糊，看起来触目惊心。他面无表情地取出守火人提供的应急草药，嚼碎后敷在伤口上，又用干净的布条重新紧紧包扎。整个过程，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的身体。
处理完自己的伤势，他立刻来到陈砚舟身边，检查他的情况。陈砚舟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眼神涣散，显然是精神力严重透支加上内腑受创的典型症状。
灰鹞沉默了一下，从行囊中取出水袋，小心地喂陈砚舟喝了几口清水，又拿出那种暗紫色、脉络泛银光的草药，塞入他口中。“嚼碎，咽下去。守火人的药，对稳定精神有些效果。”
陈砚舟依言照做，草药入口极为苦涩，但咽下后不久，一股清凉的气流便从喉间散开，缓缓抚慰着如同被烈火灼烧的识海，让他几乎涣散的意识勉强凝聚起来。
“谢……谢……”他艰难地说道。
灰鹞摇了摇头，在他身边坐下，黑曜石刃横于膝上，警惕的目光依旧不时扫向洞口方向。外面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但山魈那令人不安的啼啸，依旧隐约可闻，只是距离似乎远了些。
溶洞内陷入了沉默，只有两人粗重不均的喘息声，以及岩壁上那些发光晶体散发出的、恒定的微弱白光。
陈砚舟靠在岩壁上，闭目调息。他虽然不敢再动用“观火”之力，但被动接收到的信息，依旧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疲惫的意识。这个溶洞……很奇特。它内部的能量场异常稳定，甚至可以说……是“死寂”。外界那稀薄的“源海”污染气息，在这里完全被隔绝了，连脚下大地深处那“眠者”的脉动，也变得极其微弱，仿佛被层层岩石和某种无形的力量过滤、削弱。
这种绝对的“静”，对于此刻精神濒临崩溃的他来说，反而成了一种另类的庇护。就像喧嚣世界中一个绝对隔音的密室，让他得以暂时摆脱外界的干扰，专注于自身的修复。
他的意识不由自主地，被岩壁上那些发光晶体所吸引。在寻常感知中，它们只是会发光的石头。但此刻，在他极度内敛、近乎“空灵”的状态下，他隐隐感觉到，这些晶体内部，似乎蕴藏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秩序”之力。它们散发出的光芒，并非单纯的光线，更像是一种稳定空间、抚平能量涟漪的“场”。
这种“秩序”之力，与他所理解的“逆流之纹”有着某种本质上的相似，都代表着对混乱和侵蚀的抵抗与梳理，只是表现形式截然不同。“逆流之纹”更偏向于动态的引导和隔绝，而这些晶体，则像是亘古存在的、静态的“锚点”。
不知不觉间，他的呼吸慢慢与这溶洞内绝对的“静”同步，与那些晶体散发出的、微不可察的“秩序”波动产生了某种共鸣。他体内那簇明灭不定的“火焰”，在这种共鸣的滋养下，不再试图躁动地修复创伤，而是如同溪流汇入深潭，变得沉静、内敛，以一种更加本质、更加高效的方式，缓缓修复着受损的精神脉络和受创的内腑。
这不是主动的修炼，更像是一种被动的、与环境交融的疗愈。
时间在这片地下的静谧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陈砚舟缓缓睁开双眼。虽然脸色依旧苍白，身体依旧虚弱，但那双眼睛里的涣散和混乱己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过风暴洗礼后的、深沉的疲惫与清晰。大脑深处的剧痛减轻了大半，虽然精神力依旧枯竭，但那种濒临崩溃的感觉己经远去。
他看向身旁的灰鹞。灰鹞依旧保持着警戒的姿态，如同雕塑，只是闭着眼睛，似乎在假寐恢复体力。他胸腹间的绷带上，血迹己经干涸发黑。
“感觉怎么样？”灰鹞似乎察觉到他的苏醒，闭着眼问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好多了。”陈砚舟的声音虽然依旧虚弱，但平稳了许多，“这里……很特别。”
灰鹞睁开眼，看向岩壁上那些发光晶体：“嗯。能量场很干净，像是被净化过。这些石头……不寻常。”
陈砚舟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好像……能感觉到它们内部有一种‘秩序’的力量，和‘逆流之纹’有点像，但更……恒定。”
灰鹞闻言，目光微凝，再次仔细打量那些晶体，片刻后摇了摇头：“我感觉不到。看来，‘观火’之境确实非凡。”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陈砚舟沉默。他知道，灰鹞走的完全是另一条道路，依靠的是千锤百炼的肉体、战斗本能和坚韧不拔的意志。两条路孰强孰弱，难以界定，只是方向不同。
“外面的山魈……”陈砚舟侧耳倾听，洞外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那些令人心悸的啼啸己经听不到了。
“雨停了，它们可能也失去了我们的踪迹，或者忌惮这个洞穴。”灰鹞站起身，走到洞口附近小心探查了一番，“我们在这里休整到天亮。你必须尽快恢复，凤凰山的路，不会好走。”
陈砚舟没有异议。他重新闭上眼睛，不再刻意去感知什么，只是放松身心，让自己沉浸在这溶洞奇特的“静”与“秩序”之中，贪婪地吸收着这份难得的安宁，加速着精神和肉体的恢复。
洞玄之地，暂得喘息。但两人都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眼中短暂的平静。凤凰山深处的“隐雾谷”和那失衡的“镇石”碎片，才是他们必须面对的、真正的考验。而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作者“丰卫的宇智波泉奈”推荐阅读《南宗血火》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W9D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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