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轩那逆市而动、近乎疯狂的扫货行为,在死水微澜的香江资本市场,终究还是溅起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水花。尤其是在他持续投入巨资,买入标的又集中在几只知名蓝筹股和地产股的情况下,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最先感受到压力的,是他的股票经纪阿昌。每一次接到陆子轩的买入指令,阿昌都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额头冒汗。这和他接受过的所有培训、积累的所有市场经验都背道而驰。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帮客户赚钱,而是在亲手把大把的钞票往火坑里扔。
“陆生……真系要再买长江实业?佢寻日又跌咗五个巴仙啊!”(陆先生……真的要再买长江实业?它昨天又跌了五个百分点啊!)阿昌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哀求了。
“买。”陆子轩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冰冷,不带丝毫情绪。
“但系……”
“没有但是,执行。”
阿昌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下单。每次下单后,他都能感受到来自交易员和其他经纪同事那种混合着同情、怜悯和看傻子一样的目光。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位之前精准捕捉到九龙仓机会的陆先生,是不是因为那次成功而过度自信,以至于精神出了什么问题?
消息很快通过经纪行的圈子小范围传开了。一些还在市场里苟延残喘的老股民听到后,无不嗤之以鼻。
“后生仔,唔识死!以为股灾系咁易抄底噶?唔死都一身残!”(年轻人,不知死活!以为股灾是那么容易抄底的?不死也脱层皮!)
“我炒咗几十年股,未见过咁蠢嘅!呢个时候入市,同揼钱落海有咩分别?”(我炒了几十年股,没见过这么蠢的!这个时候入市,跟把钱扔进海里有什么区别?)
“听讲系个写小说嘅?哼,文人就是文人,识少少扮代表,喺书房臆想就得,玩真金白银?死硬!”(听说是个写小说的?哼,文人就是文人,懂一点就装懂,在书房空想还行,玩真金白银?死定了!)
冷嘲热讽,如同无形的箭矢,从西面八方射来。就连之前颇为欣赏陆子轩的倪匡,在一次通电话时,也忍不住委婉地提醒:“瀚文啊,我知你眼光独到,但而家个市真系好差,好多老行尊都蚀到趴街,你……要量力而行啊。”(瀚文啊,我知道你眼光独到,但现在市场真的很差,很多老行家都亏得趴下了,你……要量力而行啊。)
黄霑说话就更首接了,在酒吧遇到陆子轩,拍着他肩膀:“喂,后生仔!我知你够胆色,但呢铺玩得太大啦!留番啲钱请我饮酒好过啦!”(喂,年轻人!我知道你够胆色,但这把玩得太大啦!留点钱请我喝酒更好啦!)
面对这些关心、劝诫乃至嘲讽,陆子轩只是笑笑,既不反驳,也不解释。他知道,在结果出来之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他无法告诉别人,他拥有来自未来的记忆和系统的模糊提示,他只能独自承受这份不被人理解的孤独和巨大的压力。
这份压力,是实实在在的。看着他投入的巨资,随着市场的阴跌,账面上不断出现浮亏(虽然他认为这只是暂时的),说不心疼是假的。那都是他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精心筹划才积累下的资本!夜晚,他有时也会失眠,盯着天花板,反复推演自己的判断是否会出现偏差,这场股灾是否会比他预想的更漫长、更残酷。
但每一次动摇时,他都会走到书房的小黑板前,看着那些公司的名字和如今低得离谱的价格,回想系统提供的“优质资产”、“灾后反弹潜力最大”的提示,以及宋怀远关于“耐心”和“把握大势”的教诲。
“我没有错!”他对自己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市场的情绪是暂时的,公司的价值是永恒的。恐慌终将过去,价值终将回归!”
他像一個虔诚的苦行僧,又像一个固执的守墓人,独自坚守在自己认定的道路上,对抗着整个世界的悲观与质疑。他不再去经纪行,也不再与不相干的人讨论股市。他大部分时间依旧待在公寓里,除了必须完成的《搜神记》连载,就是阅读、思考,偶尔与宋怀远通个电话,听听这位长者的宏观见解,从中汲取信心和力量。
宋怀远在电话里并未首接评价他的抄底行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非常人,行非常事。既然看准了,就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
这句话,给了陆子轩莫大的安慰。
外面的世界,依旧寒风凛冽。报纸上每天还是坏消息,市场成交量萎靡不振,股价在低位反复摩擦,考验着每一个还留在市场里的人的心理底线。
陆子轩的股票账户,因为他的持续买入,持仓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而整体的浮亏额,也达到了一个令普通人晕厥的数字。
在所有人看来,他就是一个即将被市场彻底吞噬的、不自量力的疯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正在进行的,是一场怎样的豪赌。他赌的是国运(香江的未来),赌的是那些优秀企业家的能力,赌的是人性从恐慌到贪婪的周期轮回。
众人皆醉我独醒,众人皆嘲我独守。
这场孤独的坚守,还需要持续一段时间。但他相信,黎明前的黑暗,终究会过去。
(第三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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