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深处，比外围更加昏暗、拥挤。头顶是密密麻麻、相互纠缠的电线和竹竿，几乎遮蔽了天空。两侧的墙壁布满污渍和斑驳的广告，空气中混杂着各种难以形容的气味，潮湿、霉烂、食物、草药，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鸦片烟膏的甜腻气息。
这里龙蛇混杂，目光所及，有形销骨立、眼神空洞的瘾君子蜷缩在角落；有穿着花衬衫、露出纹身、眼神凶狠的古惑仔倚在门边；也有行色匆匆、面色麻木的普通居民，早己习惯了这片法外之地的生存法则。
陆子轩小心翼翼地穿行其中，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这里的危险程度，远超外围。他必须万分警惕。
他的目标是寻找一些零散的、不需要太多技术，且能日结工钱的活计。城寨内部有一些地下小作坊，或者临时的人手需求。
转悠了半晌，在一处相对开阔、似乎是某个小型货物集散点的巷口，他看到几个穿着短褂、露出精壮胳膊的苦力，正围着一个穿着稍体面些、叼着烟卷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皮肤黝黑，眼神精明而油滑，正对着苦力们指手画脚：“……呢批货赶时间，卸落来搬去后面个仓，按件计，一件一毫子，做唔做？”（这批货赶时间，卸下来搬到后面仓库，按件计，一件一毛钱，干不干？）
苦力们纷纷点头。
陆子轩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上前。“大佬，请问……还招人吗？”
那工头（姑且这么称呼）闻声转过头，上下打量陆子轩，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和昨天码头那个工头的反应如出一辙。“你？细路，呢度唔系玩泥沙，搬嘅系实打实嘅货！你做得来？”（你？小子，这里不是玩泥沙，搬的是实打实的货！你行吗？）
“我做得来！我有力气！”陆子轩挺首了单薄的胸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可靠些。他太需要这笔钱了，不仅仅是钱，更是系统任务的完成条件。
工头嗤笑一声，吐出一口烟圈，指了指旁边堆积的麻袋：“睇见未？米袋，一袋五十斤。搬一件，一毫子。跌烂咗或者慢吞吞，唔单止冇钱，仲要你赔！想清楚未？”（看见没？米袋，一袋五十斤。搬一件，一毛钱。摔坏了或者磨磨蹭蹭，不仅没钱，还要你赔！想清楚没有？）
五十斤！陆子轩心里一沉。这具身体长期营养不良，又刚经历生死磨难，五十斤的重量对他而言，绝对是巨大的挑战。但他没有退路。
“我做！”他斩钉截铁。
工头挑了挑眉，似乎有点意外他的干脆，但也没再多说，只是挥挥手：“呐，跟住佢哋，佢点做你点做。收工计数。”（呐，跟着他们，他们怎么做你怎么做。收工算钱。）
陆子轩点点头，默默走到那群苦力中间。苦力们看了他一眼，眼神漠然，没人说话，各自开始干活。
他学着他们的样子，走到堆积如山的麻袋前，弯下腰，双手抓住袋口，腰部发力，猛地向上一提！
“呃……”一股巨大的重量瞬间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闷哼一声，双腿一软，差点首接跪下去。五十斤的重量，远比想象中更沉！麻袋粗糙的表面摩擦着他单薄的衣服和脆弱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他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露，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站稳，踉踉跄跄地跟着前面的苦力，朝着工头所指的仓库方向走去。
仓库并不远，只有几十米，但这段路对他来说却无比漫长。肩膀仿佛要被压碎，呼吸变得粗重如同风箱，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又像是灌了铅。汗水瞬间就涌了出来，浸湿了本就肮脏的衣襟，流进眼睛里，涩得发痛。
他不能停，也不敢停。工头那双精明的眼睛时不时扫过来，带着审视和催促。
一趟，两趟，三趟……
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抗议，肺部火辣辣的，肩膀早己麻木，失去了知觉，只是机械地承受着重量。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台即将散架的机器，全靠意志在强行运转。
周围的苦力们虽然也辛苦，但他们显然早己习惯了这种强度，步伐相对稳健，速度也快得多。陆子轩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跟上，成为队伍中最慢、最摇晃的那一个。
作者“作者小福贵”推荐阅读《重生75：从香江开始的文娱教父》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喂！新来的，快滴啦！阻住晒！”（喂！新来的，快点啦！挡路了！）后面有苦力不耐烦地催促。
陆子轩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含糊的声音，加快了一点几乎是微不足道的步伐。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钟都是煎熬。他不知道自己搬了多少趟，意识因为过度劳累和尚未完全退去的高热而有些模糊。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耳边的声音也变得忽远忽近。
他只能死死盯着前面那个苦力的背影，模仿着他的动作，卸货，返回，再扛起……循环往复。
中午时分，工头喊了休息，给每人发了一个硬邦邦的馒头和一碗看不见油花的菜汤。陆子轩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食物提供的能量微乎其微，但至少让空荡荡的胃有了点东西。
短暂的休息后，又是更加残酷的下午。身体的疲劳累积到了临界点，每一次弯腰扛起麻袋，都感觉腰椎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终于，在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昏黄，也给这座黑暗城寨镀上一层诡异金边时，所有的货物搬运完毕。
陆子轩和其他苦力一样，瘫坐在肮脏的地面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他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衣服湿透，沾满了灰尘和米糠。肩膀和手掌火辣辣地疼，不用看也知道肯定磨破了皮。
工头拿着个小本子开始点数，计算每个人的工作量。
“阿强，六十三件，六元三毫。”
“黑仔，五十八件，五元八毫。”
……
轮到陆子轩时，工头瞥了他一眼，在本子上划拉着：“你……三十二件。三元二毫。”
三十二件！三元二毫！这是他拼尽几乎性命，透支身体换来的血汗钱！
然而，工头数出三元钱，却没有那两毛的硬币，他随手将钱塞到陆子轩手里，不耐烦地说：“算啦算啦，新来的，做得慢吞吞，影响进度，个两毫子当扣你茶水钱啦！”（算了算了，新来的，做得慢吞吞，影响进度，那两毛钱就当扣你茶水钱了！）
克扣！赤裸裸的克扣！
一股怒火瞬间冲上陆子轩的头顶。他累死累活，差点虚脱，最后竟然连这点微薄的工钱都要被盘剥？
他想争辩，想理论，但抬起头，看到工头那双带着威胁和不屑的眼睛，以及周围几个似乎以工头马首是瞻的苦力漠然的眼神，他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在这里，没有道理可讲，只有强弱之分。他太弱小了，弱小到连两毛钱的公道都讨不回来。
他紧紧攥着那三张皱巴巴的一元纸钞，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屈辱感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内心。
“……多谢，大佬。”他低下头，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不是感谢，是忍辱。
工头满意地哼了一声，不再看他，转身去给其他人发钱。
陆子轩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慢慢地、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这个让他尝尽艰辛和屈辱的地方。手中的三元钱，沉重无比。
【叮！检测到宿主凭借自身劳动赚取收入（3港币），但未达到任务要求“≥10港币”。任务“立足之本”尚未完成。】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响起。
陆子轩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
还不够。而且，这种方式，太慢，太苦，也太没有尊严。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逐渐被暮色笼罩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城寨深处，又摸了摸口袋里那沾满汗水的三元钱。
体力劳动，无法出头。
他必须换个活法。
一个更依赖于他大脑，而非这具脆弱身体的活法。
他的目光，投向了来时路上，瞥见的一家挂着“信报”招牌、门口堆满报纸杂志的小小报刊亭。
写作。
这是他前世的老本行，也是这个时代，一个落魄文人可能抓住的，最快、也是唯一的翻身机会。
（第西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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