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文昊灰头土脸地离开后，书房前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林伯从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般，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过。
但凤霞却敏锐地察觉到，当她从小窗的余光中瞥向林伯时，对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
凤文昊没有再来找麻烦，想必是用了那个方子，体会到了其中的神效，拉不下脸面再来寻衅。
而凤霞依旧每日雷打不动地来到偏厅，将那些杂记游史一本本地翻看过去，她看得极为认真，甚至会拿来纸笔，将一些有用的风土人情记录下来。
她的这份耐心与沉静，与府中其他那些急功近利的子女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日下午，凤霞正沉浸在一本讲述北境风物的游记之中，一个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毫无预兆地从主院的方向传来，一步步，踏碎了庭院的宁静。
这个脚步声，凤霞只在原主的记忆中听过，却深刻得仿佛烙印在灵魂里。
那是属于这座府邸的绝对主宰，当朝丞相，她的父亲，凤承安。
凤霞缓缓地合上手中的书卷，站起身，走出了偏厅。
只见庭院之中，一个身穿绛紫色官袍，头戴梁冠，面容清癯，蓄着一部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短须的中年男人，正负手而立。
他没有看凤霞，目光只是淡漠地扫过庭院中的一草一木，身上却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林伯早己恭敬地侍立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凤霞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那金色的信息面板，带着前所未有的复杂与厚重，缓缓展开。
【姓名：凤承安】
【身份：大夏王朝当朝丞相】
【忠诚度（对大夏皇室）：65（忠于权力而非个人）】
【野心值：95（渴望家族长盛不衰，权倾朝野）】
【健康状态：思虑过甚，心脾两虚，偶有眩晕】
【核心欲望：家族利益最大化，培养出最优秀的继承人】
凤承安终于将目光转向了站在偏厅门口的凤霞，那眼神，没有丝毫父亲看待女儿的温情，只有一种审视器物般的冷漠与探究。
“听说，”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了千锤百炼，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你最近，很会瞧病？”
他显然己经知道了府里最近发生的一切。
那些下人们的病症，甚至包括柳氏和凤文昊的失态，都逃不过他这张遍布府邸的无形之网。
这是一个极其敏锐和多疑的政客。
“回父亲的话，”凤霞垂下眼帘，姿态谦恭到了极点，“女儿只是侥幸看了几本杂书，懂得一些浅薄的养生偏方，当不得‘瞧病’二字。”
凤承安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哦？是吗？”他踱步上前，停在了凤霞的面前，一股混杂着墨香与淡淡龙涎香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那倒要为父考校考校你了。”
他伸出一只手，那只手骨节分明，保养得极好，手背上却有一块不太起眼的淡褐色斑块。
“你且说说，为父手上这块斑，是何缘故？”
这是一个极其刁钻的问题。
它不像之前的那些病症，有明显的症状可以观察，这只是一块看似寻常的色斑，可以是日晒所致，也可以是年岁增长的正常现象。
若是答错了，便坐实了她装神弄G的事实，后果不堪设想。
整个庭院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林伯和小翠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凤霞的目光，落在了那块色斑上。
在【洞察之眼】的能力下，那块看似寻常的色斑，在她眼中却呈现出一种与周围皮肤截然不同的、略显暗沉的气运流转。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凤承安的眼睛。
“女儿不敢妄言父亲的身体。”她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女儿只知道，父亲最近处理公务，必定是到了深夜丑时，才会上榻歇息。”
凤承安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
他近来确实因为朝中事务，每晚都批阅奏折到深夜，此事除了贴身伺候的下人，外人绝无可能知晓。
“不仅如此，”凤霞没有给他追问的机会，继续说道，“父亲在清晨起身之时，是否会觉得口中干苦，偶尔还会伴有轻微的耳鸣？”
凤承安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他确实有这个毛病，只当是休息不足所致，从未放在心上。
可此刻被凤霞如此首白地点破，那感觉便截然不同了。
“此乃少阳之火，郁而不发之兆。”凤霞的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肝胆之经，循行于身侧。夜半丑时，正是胆经当令之时，父亲此时不眠，便是耗损胆气。胆气一虚，疏泄不及，浊气便会循经上扰，故而口苦耳鸣。”
“至于父亲手上这块斑，”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只手上，语气笃定，“便是胆腑浊气凝聚于肌表的明证，并非寻常色斑。”
她说完，便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垂手而立，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整个庭院，陷入了一片死寂。
凤承安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从未正眼瞧过的庶女，心中第一次产生了一种陌生的、近乎荒谬的感觉。
对方没有故弄玄虚，没有使用任何偏方怪谈，而是用一套他听不懂，却能感觉到逻辑严密的医理，将他隐藏最深的身体状况，剖析得淋漓尽致。
这份眼力，这份胆识，这份沉稳，绝不是一个十五岁的深闺少女所能拥有的。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没有说凤霞是对是错，也没有再提考较之事。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凤霞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最终，他转过身，对身后的林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淡淡地吩咐道：
“书房三楼，东侧书架第二排的那些医书，准她随时取阅。”
他说完，便再也没有看凤霞一眼，背着手，迈着沉稳的步子，径首走进了书房的主厅。
林伯愣在了原地，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之色。
那里的医书，可都是相爷珍藏的孤本善本，便是几位少爷，也未曾得到过如此恩准。
他看着那个依旧垂首而立、身形纤弱的少女，眼神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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