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花匠将那袋花肥和泛黄的册子放下后，便转过身去，继续侍弄他那些宝贝兰花，再也不看凤霞一眼。
凤霞对着他的背影，微微福了一礼，随即让小翠扛起那袋沉甸甸的花肥。
她自己则将那本带着泥土气息的册子，小心地收入了袖中。
主仆二人走出温暖如春的花房，一阵微凉的秋风便迎面吹来，卷起了几片枯黄的落叶。
就在她们准备沿着来路返回清芷院时，一个挺拔的身影，却毫无征兆地从旁边一条岔路的拐角处，缓步走了出来。
来人身穿藏青色骑射劲装，腰间配着一柄狭长的佩刀，身姿如松，面容冷峻，正是那日在睿王府门前，险些要了她性命的镇国公府世子，谢长缨。
他似乎并未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人，看到凤霞主仆时，那双如同寒潭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诧ika。
凤霞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信息面板随之展开，与上次相比，并无太多变化。
【姓名：谢长缨】
【身份：镇国公府世子】
【忠诚度（对大夏皇室）：70（忠于职责，而非皇权）】
【野心值：85（渴望建功立业，整顿朝纲）】
【健康状态：旧伤在身（左臂），气血略有亏损】
【核心欲望：查明三年前北境之战的真相，为父报仇】
小翠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吓得脸色都白了，下意识地便想拉着凤霞躲到路边去。
那一日街头的惊魂一幕，早己在她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凤霞却像是没有看到她紧张的动作，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与那位不速之客对视。
这条小路本就狭窄，谢长缨的出现，几乎是堵住了她们唯一的去路。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审视着凤霞。
那眼神里，没有了那日的杀气与冷漠，却多了一种探究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
凤霞也没有说话，她只是微微侧身，做出了一个准备让路的姿态，姿态谦恭，却又带着一种无声的疏离。
气氛，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凝滞。
最终，是谢长缨先打破了沉默。
他从自己腰间的一个锦囊里，缓缓地取出了一件东西。
正是那支被凤霞在危急关头掷出去的，东海珍珠簪。
那支簪子在他的掌心，依旧流光溢彩，只是那颗硕大的明珠，似乎因为沾染了他掌心的温度，而显得更加温润。
“你的东西。”
他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样，冷硬，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
他伸出手，将那支簪子递到了凤霞的面前。
凤霞没有立刻去接，她的目光，落在了他那只握着簪子的手上。
那是一只属于武将的手，骨节分明，掌心布满了薄茧，虎口处甚至还有一道陈年的刀疤。
此刻，那只手，正在以一种极细微的幅度，微微地颤抖着。
“世子爷，”凤霞缓缓开口，声音清冷，打破了这片凝滞，“您这左臂的旧伤，怕是最近又犯了吧？”
正等着她接过簪子的谢长缨，身形猛地一僵。
他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瞬间迸发出一股骇人的精光，死死地锁定了凤霞。
他左臂的伤，是三年前在北境战场上，为了保护父亲，被敌军的狼牙箭所贯穿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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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深居简出的相府庶女，又是如何知道的？
“你胡说些什么。”他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冷硬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凤霞没有被他那骇人的气势所慑，只是继续用那种平淡的语气说道：“平日里尚且还好，只是在运力或是天气转阴之时，便会觉得整条臂膀都酸麻胀痛，甚至连握刀的力气，都会减弱三分，对不对？”
谢长缨握着簪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凤霞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亲眼所见一般，精准地戳中了他最大的隐痛与隐忧。
作为一名武将，手臂的力量就是他的生命。
而这反复发作的旧伤，早己成了他心中最大的一根刺。
他看着凤霞那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股荒谬而又无法抑制的念-头。
难道，京中那些关于她的传闻，竟然都是真的？
“你这伤，乃寒湿入骨，痹阻经络所致。”凤霞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谢长缨的心上，“箭伤虽愈，但战场上的阴寒之气，却早己随着伤口，侵入了你的骨髓。”
“你用的那些活血化瘀的汤药，只能暂缓皮肉之痛，却无法驱散深藏于骨缝之中的寒湿。”
“再这么下去，不出三年，你这条左臂，怕是就要废了。”
“废了”两个字，让谢长缨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想起父亲临死前，那双充满不甘与期望的眼睛。
他此生的夙愿，便是重返北境，查明真相，为父报仇。
若是没了这条手臂，那他所有的抱负与誓言，都将化为泡影。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再也没有了半分镇国公世子的威严，倒像是一个迷失在沙漠中的旅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凤霞看准了火候，继续说道：“法子倒也简单。”
她伸出手指，指向不远处墙角下，几丛长势茂盛的植物。
“那是乌头，取其根茎，与细辛、川芎一同捣烂。”
“用烈酒调和，敷于伤处。”
“此方至阳至热，能破阴寒，通经络，首达病所。”
“只是，此物有大毒，用量需得极其精准，多一分则伤身，少一分则无效。”
她说完，便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了那支依旧停留在半空中的珍珠簪上。
整个小径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谢长缨呆呆地站在原地，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后背的衣衫，早己被冷汗浸透。
他看着那个从始至终都神情淡漠的少女，眼神从最初的审视和困惑，变成了一种极度的震惊，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希望。
一边是家族的血海深仇和自己不可动摇的立场，另一边是能治愈自己顽疾、保住自己未来的唯一希望。
这个选择，根本不需要犹豫。
他咬了-咬牙，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收回了那只递着簪子的手。
然后，他从怀里，又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锦囊，连同那支珍珠簪一起，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旁边早己吓傻了的小翠怀里。
“这个，是赔你那辆马车的。”
他丢下这句生硬的话，便再也不看凤霞一眼，转身迈开大步，匆匆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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