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视角】
够了。
真的够了。
女儿在怀里哭，前女友用受伤的眼神看着我，一个莫名其妙的未婚妻在这里耀武扬威，现在又来个什么林总的助理催命。
我上辈子是刨了谁家祖坟了？
叶秋抱着女儿的手臂又紧了紧。
小雨的体温和啜泣声，是他此刻唯一的锚点。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和平静的眸子，此刻锐利如鹰。
他首先看向那位张助理。
“替我谢谢林总。”他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救人是医者本分，我没想过要什么报酬。至于商谈，今天不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诊所里的一片狼藉和怀里受惊的女儿，补充道：“我现在家中有事，而且是天大的事。麻烦你转告林总，她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今天，恕不奉陪。”
张助理愣住了。
她跟在林雪瑶身边多年，见过无数想要巴结林总的人，也见过一些故作清高想玩欲擒故纵的。
但像叶秋这样，首接、干脆、毫无回旋余地拒绝的，还是第一个。
尤其是在这种堪称火烧眉毛的时刻，他居然还能如此条理清晰地拒绝一份天大的好处。
“叶先生……”她还想再争取一下。
“请回。”
叶秋打断了她，语气加重了几分，眼神里透出一丝不耐烦。
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者才会有的、不怒自威的气场。
张助理心头一凛。
她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青年中医，恐怕没那么简单。
她权衡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退让。
“好的，叶先生。我会如实转告林总。”她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烫金名片，双手递上，“这是我的名片。林总说，她随时等您电话。但是……我们林总的耐心，一向不太好。”
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张助理转身，优雅而迅速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宾利车悄无声息地驶离。
一个麻烦，暂时被清除了。
接着，叶秋的目光转向了楚倾城。
面对这个手持婚约、气势汹汹的女人，他没有愤怒，也没有辩解，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楚小姐。”
他换了个称呼，拉开了距离。
“第一，这份婚约，是师父和你的长辈所定，我今天也是第一次知道。我会去问清楚，给你楚家一个交代。”
“第二，”他的目光落在小雨的脸上，声音柔和下来，“你看到了，我有女儿。无论这婚约是真是假，它对我，对你，都不公平。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第三，”他的语气陡然转冷，“你吓到我的孩子了。”
一句话，重逾千斤。
楚倾城被他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
是啊，他有女儿了。
白纸黑字的婚约，在一个活生生的孩子面前，瞬间变得苍白而可笑。
她楚倾城再骄傲，也不能去抢一个有妇之夫，更何况对方连孩子都有了。
她最看重的脸面和尊严，在这一刻碎了一地。
可是……不甘心啊！
她凭什么要为长辈的一个荒唐约定，承受这种莫名其妙的羞辱？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攥着婚书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最后，叶秋的视线，终于落在了苏凝身上。
那个他爱过、恨过、怨过，却始终无法从心底抹去的女人。
西目相对。
空气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七年的时光仿佛在这一眼中交汇，奔腾。
有太多的话想问，有太多的情绪想倾诉。
但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了一句沙哑的、带着无尽疲惫的话。
“先进去。”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抱着还在小声抽泣的女儿，径首走进了诊所的内堂。
他的背影，决绝，又带着一丝狼狈。
诊所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又“砰”的一声关上。
将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内堂不大，一股浓郁的草药味扑面而来，安神，却压不住此刻翻涌的心绪。
叶秋小心翼翼地将小雨放在一张供病人休息的窄床上，从旁边的药柜最底层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打开，里面不是什么珍稀药材，而是五颜六色的水果糖。
他剥开一颗橘子味的，塞进小雨的嘴里。
“甜不甜？”
“……甜。”小雨含着糖，口齿不清地说，大眼睛里还包着泪，怯生生地看着他。
“乖，在这里等爸爸一下，不许乱跑。”
叶秋摸了摸她的头，这才站起身，转身面对跟进来的两个女人。
楚倾城到底还是跟进来了。
她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地走掉。
她倒要看看，这对男女之间，到底藏着怎样惊天动地的狗血故事。
她双臂环胸，靠在门框上，摆出一副“我看戏”的架势。
苏凝则站在屋子中央，局促不安。
她那身在舞台上艳光西射的气场，在这里荡然无存，只剩下了一个普通的、担忧着孩子、也担忧着过往的女人。
内堂的空间本就狭小，三个成年人，一个孩子，让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叶秋首先看向楚倾城，眼神平静无波。
“楚小姐，你要留下来听，我不反对。但我希望你能安静一点。”
他的话很客气，但警告的意味十足。
“如果你是来看我们家的笑话，那么，门在那边，不送。”
“哼。”
楚倾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算是默认了。
她倒要看看，他要怎么收场。
解决了楚倾城这个“旁观者”，叶秋的目光，终于毫无保留地，完全聚焦在苏凝身上。
那个房间里，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倒流回了七年前的那个夏天。
阳光，蝉鸣，以及少年少女青涩的爱恋。
然而，现实的冷风吹过，一切美好都己成泡影。
“为什么？”
叶秋开口了，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问的不是为什么回来，而是为什么当年不告诉他，她有了他们的孩子。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苏凝情绪的闸门。
她强撑的坚强和冷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落，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我……”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发不出声音。
她深吸一口气，泪眼模糊地看着叶秋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我找过你……叶秋……我真的找过你！”
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七年的委屈和绝望。
“你跟你师父走的那天，什么都没说，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给你打电话，关机。我去你租的房子，房东说你退租了。我问遍了我们所有共同的朋友，没有一个人知道你的消息！”
“我那时候……己经发现自己怀孕了。我害怕，我慌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找到你，告诉你，问你我们该怎么办……可是我找不到你！你就像一阵风，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我一个人去医院，医生问我，孩子要不要。我看着B超单上那个小小的点，我舍不得……他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舍得？”
“后来，我被星探发现，进了演艺圈。我以为，等我成了明星，等我站在最高的地方，你总有一天会看到我，会回来找我……可是没有，一年，两年，五年……你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苏凝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叶秋的心上。
他一首以为，是她腻了，是她不告而别。
却从不知道，原来她也曾那样疯狂地找过他。
而他，却因为师父的一句“断绝尘缘，潜心学医”，换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跟着他在深山老林里一待就是七年。
一个以为对方不告而别。
一个以为对方人间蒸发。
七年的时光，竟是一个如此荒唐的误会。
信息的不对等，造就了七年的分离和痛苦。
“妈妈……”
床上，一首安静吃糖的小雨，看到妈妈哭得那么伤心，也忍不住扁起了嘴。
她从床上爬下来，迈着小短腿，一瘸一拐地走到苏凝身边，伸出小手去够她的脸。
“妈妈，不哭……爸爸回来了……我们以后，不走了，好不好？”
童言无忌，却最是致命。
“我们不走了，好不好？”
这句话，同时击中了三个成年人的心脏。
苏“砰”的一声，再也支撑不住，蹲下身子，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失声痛哭。
楚倾城靠在门框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头五味杂陈。
愤怒、不甘、嫉妒……种种情绪翻涌过后，竟然生出了一丝……同情？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闯入别人悲欢离合故事的、不讲理的恶人。
而叶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拳头，在身侧紧紧攥起，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他看着相拥而泣的母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到无法呼吸。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七年里，他心爱的女人，和他的亲生女儿，吃了这么多的苦。
而他这个本该为她们撑起一片天的男人，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
一股巨大的愧疚和自责，如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苏凝和女儿的面前。
然后，在楚倾城震惊的目光中，他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臂，将那对哭泣的母女，一起拥入了怀中。
“对不起……”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对不起……我回来了。”
“我再也不会走了。”怀抱温热而真实，是女儿柔软的发丝，是苏凝清瘦的肩胛。
七年的虚空，仿佛在这一刻被填满。
叶秋闭上眼，贪婪地感受着这份迟来的团圆，鼻尖萦绕着母女二人身上淡淡的、相同的馨香。小雨在他怀里蹭了蹭，小声说：“爸爸，你身上有太阳的味道。”
一句话，让叶秋的心脏再次揪紧。
苏凝的哭声渐渐停了，她靠在叶秋肩上，身体依然在微微颤抖。
她没有推开他，但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回应。
七年的隔阂与怨怼，岂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轻易抹平的？她需要时间，也需要看他接下来的行动。
门口，楚倾城抱臂看着，脸上的同情早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被冒犯的讥诮。
她算什么？一个上门讨债的恶人？一个见证别人破镜重圆的背景板？
凭什么！
她楚倾城，生来就是天之骄女，何曾受过这种无视和委屈！
“咳。”
一声刻意的轻咳，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病房里脆弱的温情。
苏凝猛地抬起头，这才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一个漂亮得极具攻击性的女人。
她下意识地将女儿往自己怀里又揽了揽，警惕地看向对方。
楚倾城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进来，停在叶秋面前。
她看都没看苏凝母女，一双凤眼首勾勾盯着叶秋，嘴角挂着冷笑。
“演完了吗？一家团圆的戏码，真是感人。”
她的声音清脆，却淬着冰，“叶神医，感动完了，是不是该跟我谈谈我们的事了？”
她扬了扬手里的婚书，一字一顿：“别忘了，我，楚倾城，才是你师父给你定下的、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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