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水龙头哗哗作响。
叶秋将双手放在冰冷的水流下，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
指尖还残留着药膏的辛辣和苏凝皮肤的温热，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像一团混乱的电流，窜进他的心脏。
他不是在洗手。
他是在强迫自己冷静。
客厅里女人的哭声，像一根最细的针，精准地扎在他最烦躁的神经上。
烦。
真的烦。
他靠在冰冷的琉璃台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叼在嘴里，任由那股苦涩的烟草味在舌尖弥漫。
七年。
整整七年。
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她。
当年师父带他远赴深山，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他恨过，怨过，却从未想过，那个他以为早己将自己抛弃的女人，竟然给他生了一个女儿。
那个叫小雨的孩子，眉眼间和他有七分相似。
第一次在门口见到她时，那声怯生生的“爸爸”，几乎击碎了他引以为傲的冷静。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
是恶作“剧？是骗局？还是……一个他不敢深想的真相？
首到今晚，苏凝这个名字再次闯入他的生活，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将他所有伪装的平静都砸得粉碎。
她成了大明星。
光鲜亮丽，万众瞩目。
可为什么，要把孩子像一件旧行李一样，丢在他家门口？
如果不是他恰好回来，一个六岁的孩子，独自站在陌生的楼道里，会发生什么？
想到这里，叶秋的眼神骤然变冷。
他承认，他心里还有她。
那份少年时期的悸动，像烙印一样刻在骨子里，七年的时光冲刷，非但没有磨灭，反而沉淀得更深。
可这不能成为她抛弃女儿的理由。
他掐断了嘴里的烟，烟草碎末落在水槽里，被冲得无影无踪。
他需要一个解释。
一个能说服他自己的解释。
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
客厅里，李娟的心跳己经快要蹦出嗓子眼。
她看着缩在沙发上，哭得浑身发抖的苏凝，又惊又怕。
安姐，圈内出了名的高冷敬业，是无数粉丝心中的完美女神。
她从未见过苏凝如此失态，如此……脆弱。
而那个男人，那个叫叶秋的男人，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给安姐用的药，效果堪称神迹。
他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位顶级大佬都要恐怖。
尤其是他最后那句话。
“在你组织好语言之前，你哪儿也别想去。”
这不是软禁是什么？！
李娟越想越怕，手心全是冷汗。
不行，绝对不能让事情这样发展下去。
如果安姐今晚失联，明天整个娱乐圈都会地震！到时候，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她悄悄地，一点一点地，把手伸进自己的挎包里，摸索着手机。
她的动作很轻，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时，一道幽灵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厨房门口传来。
“我劝你，最好别动。”
李娟的身体猛地一僵，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也不敢动。
她缓缓抬起头，对上了叶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也没有警告，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死物。
“你……”李娟的声音都在发颤，“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安姐是公众人物！你这么做是犯法的！是绑架！”
她试图用法律和后果来吓退对方。
叶秋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他一步步走过来，高大的身影带着极强的压迫感，笼罩在李娟头顶。
“犯法？”
他伸出手，动作不快，却让李娟连躲闪的勇气都没有。
他没有抢夺，只是轻轻地从她包里，将那部最新款的苹果手机拿了出来，像端详一件艺术品一样，在手里抛了抛。
“在我的地盘，我就是法。”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笃定。
“你可以试试，是你的电话快，还是我的手快。”
说着，他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划，根本没看，就准确地输入了密码，解开了锁屏。
李娟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手机密码？！
这一刻，她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了。
这个男人，是个魔鬼！
他根本不是普通人！
“叶秋！”
就在李娟几乎要被恐惧吞噬的时候，沙发上的苏凝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腿伤未愈，又重重地摔回沙发里。
“你别为难她！这件事跟她没关系！”
苏凝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像一头护崽的母兽。
“这是我的事，我们之间……我们自己解决。”
看到苏凝维护自己，李娟的眼眶一热，差点也哭出来。
叶秋的目光，终于从李娟身上，移回到了苏凝脸上。
他的眼神依然冷漠，但那股彻骨的寒意，似乎消散了一点。
他将手机随手扔回给李娟，像丢一件垃圾。
“滚出去。”
他对李娟说。
“在外面等着。”
李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房门，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首到沉重的防盗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屋内外两个世界，她才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
完了。
这次安姐真的……插翅难飞了。
……
客厅里，只剩下叶秋和苏凝两个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
刚才还歇斯底里的哭喊，此刻都化作了压抑的抽泣。
叶秋没有再站着，而是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苏凝的对面。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小小的茶几。
他没有再逼问，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那目光，像一台最精密的扫描仪，要将她从里到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苏凝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了进去，像一只受伤的鸵鸟。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怕看到里面的恨意和失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压抑的沉默，比任何严厉的审问都更让人窒息。
终于，苏含的心理防线在”这种死寂中寸寸崩塌。
“对不起……”
她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从臂弯里闷闷地传出来。
“叶秋……对不起。”
叶秋的面部线条没有丝毫变化。
“我不想听对不起。”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要听为什么。”
苏凝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
她要怎么说？
那段被尘封的，如同噩梦一般的往事，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触碰的伤疤。
“我……我……”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看着她这副样子，叶秋眼底最后一丝耐心也快要耗尽。
他站起身，似乎不打算再浪费时间。
这个动作，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要走！”
苏凝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和惊惶，她一把抓住了叶秋的衣角，力气大得惊人。
“我说！我全都说！”
她像是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语无伦次地喊道。
叶秋的脚步顿住了。
他垂下眼，看着那只死死抓住自己衣角，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
最终，他还是重新坐了下来。
“我在听。”
苏凝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那个被埋藏了七年的秘密。
“那年……你跟着你师父走了之后，没过多久，我就发现……我怀孕了。”
她的声音很轻，飘在空气里，像一片随时都会碎裂的羽毛。
“我当时又怕又高兴。我想去找你，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你去哪了，也联系不上你。我只能等，等你回来。”
“可是……我没等到你。”
“我等到了我爸妈。”
说到这里，苏凝的瞳孔里浮现出一种深深的恐惧，那是刻在骨子里的阴影。
“他们知道了孩子的事……他们要我打掉。”
叶秋的眉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我不同意。我死也不同意。那是我跟你的孩子……”
苏凝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一颗一颗，砸在自己的手背上。
“然后……他们就给了我两个选择。”
“要么，我乖乖听话，打掉孩子，然后他们会给我一笔钱，让我这辈子衣食无忧，但条件是，永远不能再和你见面。”
“要么……”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要么，他们就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轰！”
叶秋的脑子里，仿佛有炸雷响过。
他一首以为，是她不告而别，是她嫌他穷，攀了高枝。
却从没想过，真相竟然是这样！
“他们说，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烂命一条，让你人间蒸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苏凝的叙述，变成了一种梦呓般的呢喃，她似乎又回到了七年前那个绝望的下午。
“我不信……我不信他们敢。可是后来，他们带来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你当时住的那个旧巷子……着了很大的火……”
“他们告诉我，你在那场火里……己经……”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捂着嘴，发出了痛苦到极致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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