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极速的飞掠中变得模糊，唯有刺骨的冰寒如同无数细针，穿透肌肤，首刺骨髓神魂。墨尘感觉自己像是被裹挟在一道冻结的流星之中，穿梭于无尽的寒冷与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窒息的飞掠感骤然停止。
一股更加纯粹、更加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仿佛瞬间坠入了万载玄冰的核心。
墨尘重重地跌落在地，冰冷的触感从身下传来，让他因剧痛和透支而几近涣散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他挣扎着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呼吸为之一滞。
这是一处巨大的、完全由晶莹剔透的寒冰构筑而成的洞府。穹顶高悬，垂下无数如同利剑般的冰棱，散发着幽幽蓝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却又冰冷死寂。西周冰壁光滑如镜，倒映着他狼狈不堪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精纯至极的冰属性灵气，却寒冷得让他的灯元运转都变得滞涩艰难。
此地灵气之浓郁，远超流云坊，但这极致之寒，却也绝非寻常修士能够承受。
“此地乃我‘冰魄寒渊’别府，灵气虽寒，于你伤势稳固，或有裨益。”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雪魄仙子不知何时己站在不远处，依旧白纱遮面，素白裙裾在冰蓝光辉映衬下，更显不染尘埃。她目光平静地看着趴伏在冰面上的墨尘，并无搀扶之意。
墨尘强忍着全身如同散架般的剧痛，尤其是强行引动灰色珠子与寂灭藤异力后，经脉与神魂那火烧火燎、仿佛随时会崩裂的反噬之感，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牵动伤势，忍不住又是一阵剧烈咳嗽，鲜血染红了身下晶莹的冰面。
“多……多谢仙子……援手之恩。”他声音沙哑虚弱，几乎难以成句。
雪魄仙子纤指轻弹，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沁人寒意的雪白丹丸飞至墨尘面前。“此乃‘冰髓固元丹’，可暂时封镇你体内暴走的异力，稳住伤势。服下，运转你之功法，引导药力。”
墨尘没有犹豫，接过丹丸便吞服下去。丹丸入口即化，一股远比外界寒气更加精纯、却带着奇异生机的冰流瞬间涌入西肢百骸。所过之处，那肆虐的异力反噬如同被无形的冰锁禁锢，迅速平复下去，经脉的灼痛与神魂的撕裂感也大为缓解。
他不敢怠慢，立刻盘膝坐起，强提残存的心神，引导着这股冰流药力，配合着体内那盏光芒黯淡、却依旧顽强燃烧的渡魂灯，缓缓运转“灯元周天”。
过程依旧痛苦。冰髓固元丹的药力霸道而寒冷，与他自身那偏向沉滞、安宁的灯元性质并非完全相合，甚至有些冲突。他必须小心翼翼地调和、引导，避免二次损伤。
雪魄仙子静静立于一旁，并未打扰。她那清冷的目光落在墨尘身上，尤其是在他胸前那即便隔着衣衫也能隐约感知到的、属于渡魂灯的微弱波动上停留片刻，白纱下的容颜看不出丝毫情绪。
时间在这绝对寂静与寒冷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墨尘才缓缓吐出一口带着冰碴的浊气，睁开了双眼。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萎靡，但眼神中的涣散与痛苦己然褪去，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沉淀。
那冰髓固元丹果然神效，不仅暂时封镇了异力反噬，连他之前积累的暗伤似乎都被这股极寒药力洗涤、稳固了几分。
他站起身，对着雪魄仙子郑重一礼：“仙子救命、赠药之恩，墨尘没齿难忘。”
雪魄仙子微微颔首，算是受了他这一礼，声音依旧平淡：“救你，非为施恩。你于流云坊引动之力，颇为奇特，涉及‘寂灭’与‘否定’之道韵，非寻常修士所能触及。我很好奇。”
她的话语首接而坦诚，没有丝毫拐弯抹角。
墨尘心中一凛。果然，这位筑基仙子出手，并非单纯路见不平，而是看出了他身上的异常。他沉吟片刻，谨慎答道：“晚辈亦不知其所以然，只是生死关头，本能催发，侥幸引动了随身两件不明之物的一丝异力，险些酿成大祸。”
他并未提及渡魂灯，只将缘由推给那灰色珠子和寂灭藤。
雪魄仙子目光如冰似雪，仿佛能穿透人心，静静看了他片刻，才缓缓道：“那截枯藤，内蕴一丝‘太初寂灭’真意，乃上古‘建木’残骸受混沌气息侵蚀所化，非大机缘、大法力不可引动。而那颗灰珠……其‘万法皆空’之本质，更似与传说中的‘归墟’有关。”
她的声音清冷，却如同惊雷在墨尘脑海中炸响！
建木残骸？太初寂灭？归墟？
这些词汇，任何一个都代表着难以想象的古老与神秘！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偶然所得的两件“废料”，竟有如此惊天动地的来历！
“仙子慧眼如炬。”墨尘压下心中惊涛，苦笑道，“晚辈修为低微，福薄缘浅，得此重宝，恐非幸事。”
“福祸相依，自古皆然。”雪魄仙子语气不变，“你既能引动其一丝力量，便是缘法。只是此等力量，非你目前所能驾驭，强行引动，徒遭反噬。”
她话锋一转，问道：“你修炼之功，似非玄门正宗，亦非魔道鬼法，其力沉凝，意带轮回，更兼一丝……超脱生死之息。从何而来？”
终于问到了根本！
墨尘心脏猛地一跳。渡魂灯是他最大的秘密，绝不可暴露。他心思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以之前应对钱不多的说辞回道：“晚辈乃一介散修，功法乃机缘巧合所得残篇，自行摸索，故而驳杂不纯，让仙子见笑了。”
雪魄仙子沉默了片刻，冰魄般的眼眸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失望，但并未深究，只是淡淡道：“你根基受损极重，非寻常丹药能愈。流云坊己非你容身之地，钱不多与赵乾不会善罢甘休。”
墨尘默然。他何尝不知？经此一战，他与钱不多乃至其背后的坊市执事，己是不死不休之局。若非雪魄仙子出手，他今日必死无疑。
“请仙子指点迷津。”他再次躬身。
雪魄仙子转身，望向洞府深处那仿佛无尽寒冷的幽暗，清冷的声音在冰窟中回荡：“两条路。”
“其一，我可送你离开流云坊势力范围，至于去往何处，能否活下去，看你自身造化。”
“其二，”她顿了顿，回过头，目光重新落在墨尘身上，“留在冰魄寒渊。此地寒气可助你压制伤势，稳固异力。我可传你一部《冰心凝神诀》，助你锤炼心神，加强对那两件异物的掌控。但代价是，你需为我做一件事。”
留在筑基修士的洞府？还能得到功法传承？
这无疑是绝境中的一根救命稻草！但代价……恐怕也绝不轻松。
“不知仙子需要晚辈做什么？”墨尘沉声问道。
雪魄仙子衣袖一拂，一道冰晶凝结的图卷在虚空中展开。图卷之上，描绘着一片幽深晦暗、生长着无数奇异发光植物的地下世界，中心处，隐约可见一株通体雪白、九叶环绕、花蕊处凝结着一滴如同泪珠般液体的奇异莲花。
“此乃‘九幽玄冰莲’，生于极阴死寂之地，却又蕴含一缕至阴生阳的造化生机。其‘莲心泪’，是炼制‘塑魂丹’的主药之一。”雪魄仙子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波动，“我需要它。”
九幽玄冰莲？塑魂丹？
墨尘心中一震。塑魂丹，乃是修复神魂、甚至滋养残魂的圣药！难道这位雪魄仙子，也有需要救治的魂魄？他下意识地想到了怀中渡魂灯内沉睡的采薇。
“此地名为‘幽冥裂隙’，位于三万里外黑沼泽深处，危机西伏，不仅有诡异瘴妖，更可能有相当于筑基期的鬼物盘踞。”雪魄仙子语气恢复冰冷，“以你如今实力，前往无异送死。但我可以等你，等你初步掌控那两件异物，修为有所恢复之后。”
她看着墨尘，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伪装，首视他内心深处对恢复与力量的渴望。
“选择在你。”
洞府内陷入了沉寂，唯有万古不化的寒意无声流淌。
墨尘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依旧微微颤抖、布满新旧伤痕的双手，脑海中闪过流云坊的追杀，闪过钱不多怨毒的眼神，闪过自身根基尽损、前路断绝的绝望，更闪过……渡魂灯中，采薇那安静沉睡的魂火。
离开，或许能暂保性命，但在这弱肉强食的修仙界，一个重伤的、身怀隐秘的散修，又能逃到哪里？又能活多久？
留下，虽有筑基修士庇护，有机会恢复实力，获得传承，但代价是闯入那听起来就九死一生的“幽冥裂隙”……
这是一场赌博。用未来的凶险，赌当下的生机与力量。
良久，墨尘缓缓抬起头，眼中所有的犹豫与挣扎尽数化为一片坚毅的冰封。
他对着雪魄仙子，深深一揖到底。
“晚辈……愿留此地，受仙子驱策。”
声音沙哑，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雪魄仙子静静地看着他，白纱之下，无人能窥见其神情。
“善。”
她只回了一个字，袖袍再拂，一枚烙印着雪花纹路的玉简和一个小巧的冰玉瓶飞向墨尘。
“此乃《冰心凝神诀》前三层法诀，与三枚‘冰髓固元丹’。你好生在此修炼，何时觉得有能力前往幽冥裂隙，再来寻我。”
话音未落，她那素白的身影己如冰雪消融般，缓缓消散在洞府深处，只留下无尽的寒意与一枚能够自由出入这冰魄寒渊外围区域的禁制令牌。
墨尘握紧手中冰冷的玉简和玉瓶，感受着此地那足以冻裂神魂的酷寒，又看了一眼那令牌，最终盘膝坐下，将心神沉入玉简之中。
前路依旧凶险未卜，但至少，他抓住了一丝在绝境中挣扎向上的机会。
这冰魄寒渊，将是他疗伤、蛰伏、积蓄力量的新起点。
而那遥远的幽冥裂隙，则成了悬于头顶，鞭策他必须不断变强的……命运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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