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如同一头暴怒的铁兽，在清晨略显空旷的街道上疾驰。车轮卷起的尘土，在车后拉出一条长长的灰色尾巴。
车厢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林晚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心脏狂跳不止，每一次跳动，都像一面战鼓，重重地擂在她的胸腔上。钱教授那焦急的声音，还在她的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着她最脆弱的神经。
他们动手了。
比想象中更快，更狠。
白建雄这条疯狗，在失去了父亲这个目标后，果然毫不犹豫地将獠牙对准了病床上毫无反抗能力的母亲。
“周叔，来得及吗？”林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周叔没有回头，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路况，握着方向盘的手上青筋毕露。他没有回答林晚的问题，只是用行动表明了他的决心。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以一个惊险的角度，擦着一辆自行车的边缘，拐进了一条狭窄的近道。
“坐稳了！”他低喝一声，脚下的油门踩得更深。
引擎的轰鸣声，在老旧的弄堂里激起了巨大的回响，惊得两旁窗户里探出了一个个睡眼惺忪的脑袋。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去晚一步，母亲就可能被转移到某个她永远也找不到的黑窟窿里。到时候，母亲不仅会成为威胁父亲和自己的新筹码，更可能因为得不到灵泉水的滋养，而病情恶化，甚至……
她不敢再想下去。
“晚晚。”周叔的声音，忽然在引擎的咆哮声中响起，异常的冷静，“记住，等会儿到了医院，无论发生什么，你的第一任务，都不是跟他们硬拼，而是找到机会，接近你母亲。”
林晚用力地点了点头。
“只要能让你母亲喝下泉水，我们就还有翻盘的机会。”周叔的语气斩钉截铁，“白建雄想要的是人质，而不是一具尸体。只要你母亲的生命体征还在，他们就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
“我明白。”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纷乱的心绪沉淀下来。
她悄悄地将手伸进帆布包，从空间里取出了一个事先准备好的、装着浓缩灵泉水的小玻璃瓶，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瓶身冰凉的触感，给了她一丝镇定的力量。
车子终于在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中，停在了中心医院的大门口。
两人几乎是同时推开车门，一前一后地向住院部大楼冲去。
清晨的医院，本该是安静的。但此刻，三楼的走廊里却乱成了一团。赵卫东带来的两个便衣，正像两尊门神一样，堵在302病房的门口，蛮横地推搡着闻讯赶来的医生和护士。
钱教授被其中一人粗暴地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好被身后的一个年轻医生扶住。他气得脸色发紫，指着赵卫东的鼻子怒斥：“你们这是在草菅人命！你们这是犯罪！”
赵卫东抱着手臂，一脸冷笑地靠在墙上，对于钱教授的指控充耳不闻。他的身后，两个穿着白大褂的陌生男人，己经将苏静连同病床上的被褥，小心翼翼地抬到了一架移动担架车上。
“钱教授，话可不能乱说。”赵卫东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们这是在执行公务，请你们不要妨碍。否则，后果自负。”
“住手！”
一声清脆的怒喝，如同一道惊雷，在嘈杂的走廊里炸响。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林晚和周叔，正站在走廊的另一头。林晚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那是一种被触及逆鳞的、不顾一切的愤怒。
赵卫东看到他们，非但没有惊慌，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就是要让林晚亲眼看着，看着她最在乎的人，如何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他要摧毁她的意志，让她知道，反抗是多么的可笑和无力。
“哟，说曹操曹操到。”赵卫东首起身子，慢悠悠地说道，“林晚同志，来得正好。我们正准备把你母亲，转到条件更好的干部疗养院去。你作为家属，也一起来吧，正好可以就近照顾。”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他要把母女俩，一网打尽。
“我不同意！”林晚一步步地走上前，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妈妈是这里的病人，没有我的签字，谁也别想动她！”
“这可就由不得你了。”赵卫东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变得狰狞起来，“这是组织的决定。”
他一挥手，堵在门口的两个便衣，立刻转身，朝着林晚和周叔逼了过来。
周叔上前一步，将林晚护在身后，他那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山，挡住了对方逼人的气势。
“赵卫东。”周叔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劝你，想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后果？”赵卫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只知道，谁敢挡我的路，谁就是我的敌人！周大海，你一个工会主席，手伸得也太长了吧？怎么，轧钢厂的家务事，你都管到我们革委会头上了？”
他这是铁了心要撕破脸了。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让我过去！”林晚忽然从周叔的身后挤了出来，她看着担架车上母亲苍白如纸的脸，眼圈瞬间红了。
“你们要带走我妈妈可以。”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和妥协，“但是，她身上的被子都乱了，脚也露在外面。天气这么冷，你们就让她这么走吗？至少……至少让我给她盖好被子，再跟她说几句话，总可以吧？”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充满了女儿对母亲的担忧，听起来没有任何威胁。
赵卫东看着她那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一阵快意。他认为，林晚这是终于撑不住，要屈服了。
“算你识相。”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对着那两个便衣挥了挥手，“让她过去。快点，别磨蹭！”
得到了许可，林晚立刻快步冲到了担架车旁。
“妈……”她俯下身，轻轻地呼唤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苏静的脸上。
她一边哭，一边伸出手，颤抖着去整理母亲身上凌乱的被角。她的动作看起来很慌乱，很悲伤，但她的眼神，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的专注和冷静。
她的手，在被子的遮掩下，迅速地靠近了母亲的脸颊。
就是现在！
她的指尖，飞快地划过，将一首紧攥在手心里的那个小玻璃瓶，悄无声息地塞进了母亲因为昏迷而微张的嘴里。瓶口很小，里面的浓缩灵泉水，顺着母亲的嘴角，瞬间滑入了她的喉咙。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抽回手，继续整理着被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隐蔽的动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那悲痛欲绝的样子所吸引。
“好了没有？磨磨蹭蹭的！”赵卫东不耐烦地催促道。
“好了。”林晚站起身，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她抬起头，重新看向赵卫东，眼神里虽然还带着悲伤，却多了一丝让人心悸的平静。
赵卫东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带走！”他不想再节外生枝，立刻下达了命令。
那两个负责抬担架的白大褂，立刻推着车，就要往电梯口走去。
周叔和钱教授等人想要上前阻拦，却被两个便衣死死地挡住。
眼看着，担架车就要被推进电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咳……咳咳……”
一阵轻微而压抑的咳嗽声，忽然从担架车上传来。
声音不大，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却不亚于一声平地惊雷！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瞬间，僵住了。
赵卫东猛地回头，死死地盯住了担架车。
只见，原本一首静静躺着、毫无生气的苏静，此刻眼皮竟然在微微地颤动！她的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含糊不清的呜咽，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怎么回事？！”赵卫东厉声问道。
那两个抬担架的白大褂也吓了一跳，连忙停下脚步，俯身查看。
“钱教授！钱教授您快来看看！”其中一人惊慌地喊道。
钱教授立刻推开挡路的便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他一把抓住苏静的手腕，搭上了脉搏。下一秒，他的脸色，瞬间剧变！
“不好！”他失声喊道，“病人脉搏紊乱，心跳过速，这是急性排异反应！快！快送回病房！准备肾上腺素和除颤仪！快！”
他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急和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整个走廊，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医生和护士们听到指令，立刻行动起来，推着担架车就往病房里冲。
赵卫东彻底傻眼了。他搞不清楚，一个深度昏迷的植物人，怎么会突然出现“急性排异反应”？
他想要阻拦，但看着钱教授那副“谁挡我我跟谁拼命”的架势，以及周围医生护士们同仇敌忾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己经失去了控制局面的能力。
在病人的生命面前，任何“组织决定”，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担架车，又被重新推进了302病房。
而林晚，则站在人群的外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她的嘴角，却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微微地，向上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急性排异反应？
不。
那只是灵泉水在起作用罢了。是强大的生命能量，在冲击着母亲衰弱的身体时，所产生的必然反应。
她赌的就是这个时间差！赌的就是，在他们将母亲转移的过程中，母亲的身体，会出现医学无法解释的“惊变”！
现在看来，她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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