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息后,林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重新爬上了铁梯。
当她举着蜡烛,再次出现在王嫂面前时,王嫂几乎没认出她来。
眼前的女孩,头发被汗水和灰尘黏成一缕一缕,脸上沾满了黑色的铁锈和污渍,像一只刚从煤堆里爬出来的小野猫。她的双手,更是血肉模糊,看起来触目惊心。唯有那双眼睛,在烛光的映照下,亮得像两颗不肯熄灭的星辰。
“林晚,你的手!”王嫂惊呼一声,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没事,小伤。”林晚的声音,因为脱力而显得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异常平静,“嫂子,我找到出路了。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
她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将找到工具和撬开栅栏的过程,简单地说了一遍。王嫂听得心惊胆战,看着林晚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心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地点着头。
小军依旧在昏睡,但身上的热度,似乎比之前退了一些。林晚不敢耽搁,她吹熄了蜡烛,用棉袄将孩子重新包裹好,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嫂子,跟紧我。下面很黑,千万别掉队。”
两人再次进入了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林晚在前面带路,王嫂则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角,两人摸索着,一步一步地,顺着冰冷的铁梯,再次下到了蓄水池的底部。
林晚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了那条被撬开的排水管道。
“嫂子,你先过去。”
王嫂颤抖着,从那道狭窄的缝隙里,侧身挤了进去。林晚则护着背上的小军,紧随其后。
管道里,比外面更加黑暗,也更加狭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陈腐的下水道味道。脚下湿滑,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踩着什么黏腻的东西。
“林晚,我们这是要去哪儿?”王嫂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带着一丝空洞的回响。
“去城市的另一端。”林晚回答道,“这条管道,连接着石家庄的城市主排水系统。只要我们顺着它走,就一定能找到出口。”
这是一种赌博。
她并不知道这条废弃了几十年的管道,是否还畅通。她也不知道,管道的尽头,究竟是通往新生,还是另一个更深的绝境。
但她别无选择。
两人在黑暗中,艰难地跋涉着。时间,在这里,己经失去了意义。她们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疲惫和饥饿,像两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她们的意志。
王嫂好几次,都因为体力不支,差点摔倒。但每当她快要放弃的时候,看到前面那个背着孩子、身形单薄却异常坚韧的背影,她就又会咬着牙,重新站起来,跟上去。
不知走了多久,林晚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王嫂紧张地问道。
“前面……有光。”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王嫂连忙探出头,顺着林晚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遥远的、黑暗的尽头,真的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针尖大小的白色光点。
那光点,虽然微弱,却像一颗启明星,瞬间刺破了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也照亮了她们那颗早己被绝望和疲惫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心。
出口!
是出口!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涌上了两人的心头,让她们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疲惫和伤痛。
“快!我们快到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加快了脚步,朝着那片光亮,奋力地冲了过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她们甚至能听到,从光亮处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属于外界的声音——汽车的鸣笛声,自行车的铃铛声,还有人们的说话声。
那是人间的烟火气。
那是她们拼尽了性命,才终于换来的新生。
终于,她们走到了隧道的尽头。
那是一个同样被铁栅栏封住的出口。但幸运的是,这道栅栏,因为常年被雨水侵蚀,己经锈得非常厉害。林晚没费多大力气,就用那根撬棍,将它破坏掉了一个缺口。
当林晚从那个散发着恶臭的下水道口,探出头来的那一刻,清晨第一缕带着凉意的阳光,正好照在了她的脸上。
阳光,有些刺眼。
但从未有哪一刻,让她觉得,阳光是如此的温暖,如此的美好。
她贪婪地呼吸着外面新鲜的、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只觉得连日来的阴霾和恐惧,都在这一刻,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她们出来了。
她们,真的活下来了。
出口的位置,是在一处偏僻的、靠近铁路的桥洞底下。周围荒无人烟,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
林晚将王嫂和小军,先后拉了上来。
王嫂看着久违的天光,感受着真实的空气,整个人都虚脱般地,瘫倒在了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担惊受怕的后怕,更有对未来的迷茫和无助。
林晚没有去安慰她。她知道,王嫂需要将这些天积压的所有负面情绪,都发泄出来。
她自己则解下背上的小军。孩子依旧在昏睡,但脸上的潮红,己经完全退去,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那高烧,来得快,去得也快。
林晚从布包里,拿出那个军用水壶,先是自己喝了几口,然后又喂给王嫂和小军喝了一些。
甘冽的灵泉水,滋润着她们干裂的嘴唇和喉咙,也一点点地,恢复着她们几乎耗尽的体力。
哭了许久,王嫂的情绪,才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来。
她擦干眼泪,看着林晚,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依赖:“林晚,我们……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哪儿?
这个问题,也同样摆在了林晚的面前。
石家庄,是肯定不能再待了。孙和平那张天罗地网,现在肯定己经铺满了整个城市。她们只要一露面,就会立刻被发现。
回沪市?更不可能。那里是白建雄的大本营,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去京城?那里同样是龙潭虎穴,而且她现在孤身一人,与陆瑾城也失去了联系,贸然前往,无异于飞蛾扑火。
她们就像两叶无根的浮萍,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竟找不到一处可以容身的安宁之所。
林晚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条在晨光中,泛着金属光泽的铁轨。
火车,呼啸着,从远方驶来,又呼啸着,奔向更远的远方。
它要去向哪里?
林晚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浮现出了赵宏彪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除了石家庄,我们在华北,还有津门和保府,两个点……”
津门!
对,去津门!
津门,也就是后世的天津。那里是华北最大的港口城市,也是一个巨大的交通枢纽。那里人流混杂,三教九流汇集,最适合隐藏身份。
而且,更重要的是,那里,有陆瑾城布下的、另一颗未知的棋子!
去那里,或许,能找到新的转机!
一个全新的、大胆的计划,在林晚的脑海中,迅速地清晰起来。
“嫂子,”林晚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明亮,“我们去津门。”
“津门?”王嫂有些茫然。
“对。”林晚点了点头,“我们不能坐火车,也不能坐汽车。我们就沿着这条铁路,一路向东走。渴了就喝泉水,饿了就吃干粮。等到了人多的地方,我们就想办法,扒上一列去津门的货运火车。”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也极其危险的决定。
徒步,扒火车,对于两个女人,还带着一个孩子来说,其中的艰辛和风险,不言而喻。
但王嫂,在看到林晚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时,却没有任何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林晚,你去哪儿,嫂子就跟着你去哪儿!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经过了这一夜的生死考验,她己经对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女孩,产生了一种近乎盲目的、绝对的信任。
林晚看着王嫂,心中也是一阵温暖。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们两个,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可以相互托付生死的同伴了。
太阳,渐渐升高。
阳光,驱散了清晨的最后一丝寒意。
林晚将小军,重新背好。王嫂则背起了那个装载着她们全部家当的布包。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洗尽铅华后的坚韧和决绝。
然后,她们转过身,沿着那条通往未知的铁路,迎着初升的朝阳,一步一步地,坚定地,向前走去。
她们的身后,是留下了一片狼藉和杀机的石家庄。
而她们的前方,是充满了未知与挑战,却也同样孕育着新生与希望的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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