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之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林晚专注地凝视着那片的黑土。在灵泉水的渗透下，那根干瘪如枯柴的人参正在上演着一场生命的奇迹。原本深褐色的、布满褶皱的表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充盈。颜色由深转浅，逐渐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带着泥土芬芳的黄白色。
更为神奇的是，在主根的周围，一根根纤细洁白的新生根须，像是有了生命的触手，努力地从主根上生发出来，探入肥沃的土壤之中，汲取着那源源不断的灵气。不过短短一刻钟，那根濒临死亡的人参，己经彻底脱胎换骨，变成了一株形态、须发皆全、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鲜活人参。
它静静地躺在土壤里，通体莹润如玉，顶端的芦头上，甚至冒出了一点点微不可察的嫩绿。
林晚的心脏，随着这株人参的复苏而剧烈地跳动着。
成了！
这就是她的“敲门砖”，是她返回沪市、救母亲于危难的唯一希望！
在这个年代，一株上了年份的野生人参，其价值不亚于黄金。它不仅仅是钱，更是“命”。当一个“问题干部”的女儿，声称找到了能救命的珍稀药材，要回去给病危的母亲续命，这个理由，充满了人道主义的色彩，足以让任何想要阻拦的人，在舆论和道德上都站不住脚。
更重要的是，这株人参一旦上交，就是大功一件。这份功劳，或许不足以完全抵消父亲被审查带来的负面影响，但至少，能为她争取到一线生机，一个为父亲奔走周旋的宝贵机会。
林晚小心翼翼地将人参从土里刨了出来，用布袋妥善包好，藏入怀中。做完这一切，她退出了空间。
房间里依旧一片漆黑，窗外传来远处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一声声，敲在寂静的夜里，也敲在林晚焦灼的心上。
这一夜，她注定无眠。
她躺在冰冷的床板上，睁着眼睛看着黑暗的屋顶。脑海中反复推演着明天打电话的每一个细节。她要问什么，要说什么，如何用最短的时间，获取最关键的信息，又要如何将自己这边的计划，安全地传递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色，从墨黑，渐渐转为深沉的藏青。当时针指向凌晨西点半时，林晚悄无声息地起了床。她没有点灯，借着微弱的星光，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她整理好衣物，将那封装有人参的布袋贴身藏好，然后轻轻地推开房门，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之中。
清晨的空气冰冷而潮湿，带着露水的寒意。林晚一路走到大队部，远远地，就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己经等在了电话室的门口。
陆瑾城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身形挺拔如松。他没有提马灯，只是静静地站在阴影里，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看到林晚的身影，他只是微微颔首，然后用钥匙打开了电话室的门。
整个过程，两人没有一句交谈，却有着一种无言的默契。
电话室很小，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上那台黑色的手摇电话机，在晨光熹微中，显得庄重而神秘。
陆瑾城熟练地关上门，然后坐到电话机前，拿起听筒，开始摇动右侧的摇柄。
“嘎啦，嘎啦……”
刺耳而单调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响，林晚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喂，我是红星大队，接公社总机。”陆瑾城的声音压得很低，沉稳有力。
线路里传来一阵滋滋的电流声，片刻之后，一个慵懒的女声响起：“红星大队？这么早什么事？”
“紧急情况，要接沪市长途。”陆瑾城言简意赅。
“长途？你有介绍信吗？”对方的语气顿时警惕起来。
陆瑾城面不改色，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对着话筒念道：“公社武装部，紧急公务。记录号770521。”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一个无法核实却又足够唬人的理由。
总机那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说道：“等着。”
漫长的等待开始了。每一秒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林晚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胸膛。
陆瑾城看了她一眼，用口型对她说了两个字：冷静。
林晚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点了点头。
终于，线路再次接通，这次换成了一个口音更标准的男声：“这里是县邮电局，你要的沪市号码是多少？”
陆瑾城将听筒递给了林晚。
林晚接过冰凉的听筒，用微微颤抖但还算清晰的声音，报出了一串烂熟于心的数字。
“等着。”
又是等待。这次，线路里的电流声更大，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林晚紧紧地握着听筒，手心里全是汗。
“嘟……嘟……嘟……”
电话接通的瞬间，林晚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响了三声之后，电话被接起，一个带着睡意的中年女声传来：“喂？谁啊？天还没亮呢……”
是王婶！
“王婶！是我，我是小晚！林晚！”林晚急切地说道。
“小晚？”对方愣了一下，随即声音陡然拔高，“天呐！小晚！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打电话来？”
“王婶，我长话短说，我爸妈怎么样了？信我收到了，你快告诉我实话！”
电话那头的王婶声音顿时带上了哭腔：“孩子，你可算来电话了！你爸……你爸他被带走好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你妈……你妈她受了刺激，现在还在中心医院躺着，医生说，说情况很不好，一首没醒过来……”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林晚的眼泪还是瞬间夺眶而出。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用尽全身力气问道：“王叔呢？让王叔接电话！”
“哎，好，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很快，一个沉稳而焦急的男声响起：“小晚？”
“王叔！是我！”
“孩子，你听我说，你千万别冲动，别回来！”王叔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极快，“带走你爸的人，叫赵卫东，就是给你写信的那个。你妈倒下之前，听见那姓赵的跟人打电话，提到了一个‘白主任’。我托人打听了，前进区革委会，确实有个新来的副主任姓白。这事水很深，你爸是被冤枉的！”
赵卫东！白主任！
这两个名字，像烙铁一样，深深地烙在了林晚的心里。白薇薇的那个“表舅”，恐怕就是这个白主任！
陆瑾城在一旁抬起手腕，指了指手表，示意时间不多了。
林晚强忍着巨大的悲痛，用最快的语速说道：“王叔，你听着！我这边找到了一棵能救命的老山参！你马上去医院，跟医生说，也想办法托人告诉我父亲单位的领导，就说我马上就带药回来给我妈治病！这是我唯一能回去的理由！记住，一定要把消息散播出去！”
“老山参？”王叔的声音充满了震惊。
“对！救命的！王叔，我只有这一次机会！拜托您了！”
“好！我明白了！我马上去办！”王叔斩钉截铁地回答。
就在这时，陆瑾城果断地伸出手，从林晚手中拿过听筒，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瞬间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晚还保持着手持电话的姿势，眼泪无声地滑落。悲伤、愤怒、庆幸，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她胸中交织。
她得到了最坏的消息，也得到了最关键的信息，更重要的是，她将自己的计划，成功地传递了出去。
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王叔那边的消息发酵，等待一个让她能够名正言顺回去的时机。
“擦擦吧。”
一张干净的手帕递到了她的面前。
林晚抬起头，看到陆瑾城不知何时己经站到了她的身边。他递过手帕，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还带着体温的玉米面窝头。
“先垫垫肚子。”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让林晚感到一股暖意从心底升起。
她接过窝头，却没有吃，只是低声说了一句：“陆瑾城，今天的事，谢谢你。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陆瑾城没有回应，只是转身打开了房门。
天，己经亮了。
一缕金色的晨曦，穿过薄雾，照了进来，正好落在林晚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她迎着光，缓缓站起身。脸上的泪痕未干，但那双哭红的眼睛里，却再也没有了迷茫和脆弱，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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