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这两个字，从顾凌霄的唇间吐出，轻飘飘的，不带半分温度，却像两座无形的大山，狠狠压在了萧夜玄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瘫在轮椅上，刚刚经历过火毒攻心的极致痛苦，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着，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他输了。
从这个女人踏入王府的那一刻起，他就一步步地，落入了她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
他的威慑，他的杀局，他的秘密，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这个女人面前，都成了不值一提的笑话。
现在，他连自己的性命，都捏在了她的手里。
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让他再尝一次，甚至是一百次，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凉亭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中，还残留着七氟烷那淡淡的，外人无法察觉的化学气息，以及萧夜玄身上蒸腾出的，带着一丝血腥味的汗气。
顾凌霄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指间还捏着那根决定了生死与痛苦的金针，神情淡漠，仿佛在等待一个战败者，献上他的城池与忠诚。
萧夜-玄紧紧地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掩去了眸中那滔天的屈辱与不甘。
他知道，自己己经没有了任何谈判的筹码。
就在这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对峙之中，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一股馥郁的脂粉香气，从庭院的另一头，由远及近。
“王爷，妾身听说新姐姐进府了，特地备了些上好的雨前龙井，前来拜见。”
一个娇柔婉转，如同黄鹂出谷般悦耳的声音，打破了凉亭中的死寂。
话音未落，一个身穿藕荷色流仙裙，身姿婀-娜的貌美女子，便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款款而来。
那女子生得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柳叶眉，杏核眼，一点樱桃小口，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走起路来弱柳扶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便是这修羅王府如今唯一的一位侧妃，吏部尚书的庶女，柳如月。
柳如月走到凉亭外，先是恭恭敬敬地对着凉亭的方向行了一个万福礼，姿态优美，无可挑剔。
“妾身柳如月，给王爷请安，给王妃姐姐请安。”
她的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让人听着，便不由得心生怜爱。
然而，当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凉亭内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的萧夜玄，以及他身边那个神情冷漠，气场强大的顾凌霄时，她那双水汪汪的杏核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与怨毒。
她显然没有料到，这个传说中痴傻懦弱的新王妃，不仅能活着见到王爷，似乎还在第一回合的交锋中，占了上风。
不过，她很快便将这丝情绪掩饰得干干净净，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温婉柔顺的笑容。
“姐姐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辛苦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身后一个贴身的大丫鬟。
那丫鬟立刻上前，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的托盘，盘中放着一套精致的汝窑茶具，一只白玉茶杯中，己经沏好了澄澈碧绿的茶水，正冒着袅袅的热气。
“这是妾身亲手为姐姐烹的茶，希望能为姐姐洗去一路的风尘。”
柳如月的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热情与关切，仿佛真的是一个在关心姐姐的好妹妹。
她亲自从托盘中端起那杯茶，莲步轻移，便要走进凉亭，将茶水递给顾凌霄。
这是一个看似合情合理，实则阴毒无比的杀局。
身为侧妃，在新王妃进门的第一天，前来敬茶，这是礼数。
顾凌霄若是接了，喝了，那便是皆大欢喜。
若是不接，便是在这王府众人面前，公然驳了侧妃的面子，落下一个嚣张跋扈，不懂规矩的名声。
无论怎么选，主动权，似乎都在柳如月的手里。
萧夜玄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冰冷的讥诮。
他没有出声阻止。
他倒想看看，这个刚刚才将自己逼入绝境的女人，要如何应对这后宅之中，最常见，也最致命的阴私伎俩。
顾凌霄的目光，落在了柳如月手中那杯茶上。
茶汤碧绿，清澈见底，散发着雨后新茶独有的清香。
然而，在她的药神空间“高级诊断扫描”之下，那杯看似无害的茶水中，却潜藏着一只肉眼无法看见的，正在缓缓蠕动的，通体透明的微小生物。
【检测到活性生物体：子母连心蛊。】
【生物分析：此为蛊虫之母蛊，进入人体后，将潜伏于心脏瓣膜之上，平日无碍，但一旦下蛊之人催动子蛊，母蛊便会啃食宿主心脏，引发剧痛，令人生不如死，求告无门。】
【特性：无色无味，极难察觉，常规银针试毒无效。】
好一个蛇蝎美人。
好一招杀人于无形的毒计。
顾凌霄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她甚至还对着柳如月，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堪称温和的笑容。
“妹妹有心了。”
她的声音，比柳如月更加动听，如同天山上的清泉，冷冽而纯净。
柳如月见她神色如常，心中不由得一喜，只当她是真的痴傻，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
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端着茶杯，便要递到顾凌霄的手中。
“姐姐快请用茶，莫要凉了。”
她的眼中，闪烁着恶毒而期待的光芒。
快喝！
只要你喝下去，以后你的生死，便全都在我的一念之间！
到时候，我定要让你尝遍这世间最残酷的折磨，让你知道，这修罗王府的女主人，到底该是谁！
就在柳如月的手，即将碰到顾凌霄的瞬间。
顾凌霄却忽然抬起手，轻轻地按住了柳如月的手腕。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却让柳如月的手，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柳如月的脸色微微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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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这般情真意切，倒是让姐姐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顾凌霄微笑着说道，那笑容，在柳如月看来，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常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妹妹敬我一杯茶，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也要有所表示。”
顾凌霄说着，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端起了凉亭石桌上，另一只不知是谁备下的，同样沏好了茶水的白玉茶杯。
“这杯茶，便算是我回敬妹妹的。”
“你我姐妹二人，从今往后，当同心同德，共侍王爷，不分彼此。”
她一边说着，一边端着茶杯，站到了柳如月的面前。
柳如月的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姐姐说的是，只是……这杯茶是下人们备给王爷的，妾身怎敢饮用……”
她慌忙找着借口。
“无妨。”
顾凌霄的笑容，愈发灿烂。
“王爷想必，也不会介意这点小事的。”
她说着，目光瞥了一眼轮椅上，那个从始至终都在冷眼旁观的萧夜玄。
萧夜玄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弧度，竟是破天荒地，没有反驳。
柳如月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
“姐姐，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
顾凌霄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得足以冻结人灵魂的威严。
“在这王府，我，就是规矩。”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柳如月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慑，竟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端着茶杯的手，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
顾凌霄动了。
她的身体，看似无意地，向前倾了一下，仿佛是因为站得久了，有些乏力。
而她端着茶杯的手，与柳如月端着茶杯的手，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极其自然地，交错而过。
那是一个快到极致，也隐蔽到极致的动作。
快到连一首注视着这里的萧夜玄，都只看到了一道残影。
当两人再次站稳时，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
顾凌霄的手中，依旧端着一杯茶。
柳如月的手中，也依旧端着一杯茶。
只是，这两杯茶，己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两杯了。
“妹妹，请吧。”
顾凌霄将手中的茶杯，向着柳如月递了过去，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温和的笑容。
“让我们共饮此杯，以证你我姐妹情深。”
柳如月的脸色，己经变得一片煞白。
她死死地盯着顾凌霄递过来的那只茶杯，那只她再熟悉不过的，盛放着“子母连心蛊”的茶杯，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不敢置信。
她……她是怎么发现的？
她是什么时候，换掉的茶杯？
不！
不可能！
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一定是这个傻子在故弄玄虚！
“怎么？”
顾凌霄见她迟迟不动，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
“妹妹不是说，这茶是亲手为我烹的吗？”
“怎么如今，连自己的一片心意，都不敢领受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柳如月那脆弱的心理防线之上。
“我……我……”
柳如月张口结舌，冷汗，顺着她光洁的额角，涔涔而下。
喝，还是不喝？
喝下去，自己便会中了自己的蛊毒，从此生死由人。
不喝，那便是当着王爷和这满院下人的面，不打自招，承认了自己在这茶中下了毒。
无论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
这……这才是真正的，无解的杀局！
她之前施加在顾凌霄身上的所有压力，此刻，都百倍千倍地，反噬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看来，妹妹是不愿意与我姐妹相称了。”
顾凌霄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冰冷的失望。
她缓缓地收回了手，作势便要将那杯茶，泼洒在地。
“也罢，既然妹妹不愿，我也不好强求。”
“这等不祥之物，还是……”
“我喝！”
就在顾凌霄即将倾倒茶杯的那一瞬间，柳如月终于崩溃了。
她猛地扑了上来，一把夺过了顾凌霄手中的茶杯，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怨毒的光芒。
她知道，自己己经没有退路了。
与其当众身败名裂，被王爷处死，倒不如……赌一把！
赌这个傻子只是在诈她！
赌这杯茶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
柳如月举起茶杯，脖子一仰，将那杯盛着她自己下的致命蛊毒的茶水，一饮而尽。
一滴，不剩。
做完这一切，她将空了的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她抬起那张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的俏脸，死死地瞪着顾凌霄，声音嘶哑地说道。
“现在，你满意了？”
顾凌霄看着她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
她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为柳如月理了理鬓边一缕散乱的发丝。
她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宠物。
她的声音，也轻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
“满意。”
“现在，轮到我，敬妹妹一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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