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戎斥候的出现，让本就凝重的营地气氛几乎凝固。
谢轻烟蜷缩在角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的声音，也能通过共感，捕捉到昏迷中萧绝那细微的、因外界威胁而本能产生的神经紧绷。他甚至无意识地试图调动内力，却引动了伤势，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唇角又溢出一丝暗红的血。
“殿下！”医官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施针稳住他翻腾的气血。
谢轻烟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仿佛那针也扎在了自己心口。
外面的动静很快平息下去。援军将领处理得干净利落，那小队狄戎斥候尚未靠近便被无声解决，未留活口，也未暴露营地位置。
危险暂时解除。
但萧绝的情况却因这番折腾，似乎更糟了些。他的体温越来越高，身体时而冰冷僵硬，时而滚烫抽搐，呼吸时而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时而又急促得如同破旧风箱。
谢轻烟觉得自己也像是在经历一场漫长的酷刑。冰与火的煎熬，生与死的拉锯，通过共感，让她感同身受。她不敢睡，不敢移开视线，只是死死盯着那个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男人。
她想起自己刚穿越来时，对这个未来会杀她全家的“阎王”只有恐惧和厌恶。想起被他禁锢，被他试探，被迫承受共感的折磨……可不知从何时起，这份恐惧里，掺杂了别的东西。
是他先救她于落水？是他带她远离柳如丝的算计？还是他不顾自身安危，深入狄戎王庭将她抢回？抑或是……此刻，看着他如此脆弱地躺在这里，那强势背后的坚韧，冷酷之下的责任，让她无法再单纯地将他视为一个纸片化的“反派”？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淌，帐外的天色，终于透出了一丝微弱的灰白。
破晓将至。
萧绝的高热，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达到了顶峰。他浑身滚烫，意识彻底陷入混沌，开始断断续续地呓语，声音低哑模糊。
“母后……”
“……别走……”
“……守住……北境……”
“……谢……轻烟……”
当自己的名字，混杂在那些关于家国、关于逝去亲人的破碎梦呓中，被他无意识地念出时，谢轻烟浑身一震，猛地抬起了头。
他……在叫她？
是在责怪她这个“麻烦”？还是……别的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走到榻边。医官因为彻夜劳累，此刻正靠在一边打着盹。
谢轻烟看着萧绝因高热和痛苦而紧蹙的眉头，看着他干裂起皮的嘴唇，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他的眉心。
仿佛想要抚平那里的褶皱。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刹那——
一股强烈而混乱的情绪洪流，猛地通过共感链接冲击而来！
不再是单纯的痛楚，而是深沉的悲伤，无边的孤寂，沉重的责任，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于“温暖”的渴望？
这感觉如此汹涌，如此真实，让谢轻烟瞬间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厉害。
原来，这个看似无所不能、冷酷无情的太子殿下，内心也藏着如此多的沉重与……脆弱。
她的指尖仿佛被烫到一般，想要缩回。
然而，就在她指尖即将离开的瞬间，一只滚烫的大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谢轻烟惊骇地低头，对上了一双缓缓睁开的眼睛。
那双眼，因为高热而布满了血丝，眼神涣散而迷茫，不复平日的锐利冰冷，却带着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执拗。
他醒了？！
不，似乎并未完全清醒，只是被某种本能驱使着。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仿佛那是他在这无边痛苦和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实物。滚烫的体温透过掌心，灼烧着她的皮肤。
“别……走……”他看着她，眼神没有焦距，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甚至是……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
谢轻烟僵在那里，手腕被攥得生疼，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她没有挣扎，任由他抓着。
破晓的微光，透过帐篷的缝隙，丝丝缕缕地照射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落在他苍白却依旧俊美的脸庞上。
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在抓住她的手之后，眼神再次涣散，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似乎……平稳了一些。只是那只手，依旧死死地攥着她，没有松开。
谢轻烟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感受着他掌心那异常滚烫的温度，以及通过共感传来的、那似乎因为抓住了什么而略微平复了一些的混乱情绪，心中百感交集。
医官被惊醒，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随即连忙上前再次诊脉。
“殿下……殿下的脉象，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些？”医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高热也退了一点！真是……真是奇迹！”
谢轻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那只紧握着自己的手。
是因为……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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