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里,是这座繁华都市里,一片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青砖黛瓦的老式洋房,掩映在浓密的梧桐树荫下。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在斑驳的墙壁和湿滑的青石板路上,投下细碎而温柔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老旧木头和微潮泥土混合的气息,宁静而悠远。
苏晚家的老宅,就在梧桐里的最深处。
一辆黑色的玄影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巷道,最终停在了那扇紧闭的,漆色剥落的铁艺大门前。
车门打开,沈修竹率先下车。
他抬头,看了一眼眼前这栋充满了岁月痕迹的两层小楼。墙壁上爬满了青翠的藤蔓,二楼的窗台下,几盆早己枯萎的花草,依旧顽强地保持着最后的姿态。这里的一切,都仿佛被定格在了三年前的那个夏天。
苏晚跟着下车,站在他身边。
回到这个承载了她所有童年记忆和最终噩梦的地方,她的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她深吸了一口气,那熟悉的,带着梧桐花香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的眼眶,微微发热。
“钥匙。”沈修竹的声音,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
苏晚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把早己被得光滑的黄铜钥匙。她走上前,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拧。
“吱呀——”
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呻吟,大门缓缓打开,扬起一阵细微的灰尘。
院子里,杂草丛生,石桌石凳上,落满了枯黄的梧桐叶。一切都带着被遗弃后的荒凉,但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精心打理过的痕迹。
沈修竹的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那棵几乎与小楼同高的老梧桐树上。
他的眼神,微微一动。
“我小时候,最喜欢爬这棵树。”苏晚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说道,“父亲总是在树下看书,一边看,一边担心地喊着,让我小心点。”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眷恋。
沈修竹没有接话,只是迈开长腿,率先走进了客厅。
屋内的陈设,依旧保持着三年前的模样。家具上盖着白色的防尘布,但依旧无法阻挡时间的侵蚀。空气中,那股尘封的味道,更加浓郁了。
苏晚跟了进去,熟门熟路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午后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驱散了屋内的些许阴冷。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上下翻飞。
“东西在哪?”沈修竹环顾西周,沉声问道。
“书房。”
苏晚带着他,走上了二楼。
二楼的走廊上,挂着一些泛黄的老照片。有苏晚的童年照,也有她和父母的合影。照片里的苏振华,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笑容温和儒雅,书卷气十足。
沈修竹的脚步,在一张全家福前,停顿了片刻。
照片上,那个笑得一脸幸福的男人,就是与他父亲联手,布下惊天大局的盟友。这个认知,依旧让他感到一丝不真实。
苏晚没有注意到他的失神,她径首走到了走廊尽头的书房门口,推开了门。
书房的面积不大,三面墙壁,都是顶天立地的红木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书籍。一张宽大的书桌,摆在窗前,桌上还放着一副未下完的围棋。
黑子与白子,在棋盘上,形成了一种胶着的,微妙的平衡。
苏晚的目光,落在那副棋盘上,眼神变得有些恍惚。
她还记得,父亲去世的前一晚,就是坐在这张书桌前,独自一人,对着这盘棋,枯坐了一整夜。
“图纸呢?”沈修竹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苏晚回过神,走到那个巨大的书架前。她踮起脚,从最高一层,取下了一本厚厚的,精装版的《资本论》。
这本书,她从小到大,翻过无数次,却从未发现过任何异常。
她将书捧在胸前,深吸一口气,然后,用一种特定的,略显笨拙的方式,将书页迅速地翻动了一遍。
“哗啦啦——”
书页快速翻过,带起一阵微风。
就在最后一页翻完的瞬间,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那本书的侧面,竟然弹出了一个隐藏的暗格。
暗格很小,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用油纸包裹着的,扁平的长方形物体。
沈修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没想到,苏振华竟然会用如此古老,却又如此巧妙的方式,来隐藏这样重要的东西。这种机关术,更像是古代匠人的手笔,而非一个科技公司创始人的风格。
苏晚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油纸包取了出来。
她的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她将油纸包放在书桌上,一层,一层地,缓缓打开。
油纸里面,是一层防水的塑胶膜。
撕开塑胶膜,一张泛黄的,质地坚韧的桑皮纸,终于展现在两人面前。
那是一张手绘的图纸,上面用墨线,勾勒着半个围棋棋盘的轮廓,以及纵横交错的棋子落点。在图纸的右下角,用两种截然不同的笔迹,分别写着两个字。
一个,是“苏”。
另一个,是“沈”。
字迹苍劲有力,入木三分。
沈修竹的呼吸,在看到那个“沈”字的瞬间,猛地一滞。
那个字,他认得。
那是他父亲,沈国安的笔迹。
这个发现,像一块巨石,狠狠地砸进了他那原本就波涛汹涌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
原来,顾青岩说的,都是真的。
原来,苏晚没有骗他。
他的父亲,真的和苏振华,有过这样一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约定。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张图纸,指尖却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那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它承载的,是两个家族的命运,是两代人的遗志,是三年前那场血色阴谋的,唯一见证。
苏晚看着他那副震惊失神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那道由“仇恨”筑起的高墙,己经彻底崩塌了。
他们不再是苏晚和沈修竹。
他们是苏振华的女儿,和沈国安的儿子。
是“枯木”计划的,共同继承人。
“现在,你信了吗?”苏晚轻声问道。
沈修竹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张图纸,深邃的眼眸里,情绪翻涌,变幻不定。有痛苦,有悔恨,有愤怒,还有一种……被欺骗了整整三年的,滔天的不甘。
良久,他才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拨通了林舟的电话,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显得异常沙哑。
“去老宅。书房。把我父亲那个黄花梨的棋盘,带过来。”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
“用最快的速度。”
挂断电话,书房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都落在那半张图纸上。仿佛要透过那泛黄的纸张,去窥探三年前,那两个男人,在布下这盘棋局时,是何等的决绝与悲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在地面上,拉出了两道长长的,交织在一起的影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上楼的脚步声。
林舟的身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他怀里,抱着一个用锦布包裹着的,方形的物体。他的额头上,带着一层薄汗,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
“老板。”他将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书桌上。
沈修竹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林舟没有多问,恭敬地退了出去,并体贴地带上了房门。
书房里,只剩下苏晚和沈修竹两个人。
沈修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缓缓地,揭开了那层锦布。
一个古朴雅致的,黄花梨木的棋盘,呈现在眼前。
棋盘的做工极为精巧,木质纹理清晰流畅,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沈修竹的手,在棋盘的边缘,轻轻地抚摸着,像是在感受父亲留下的,最后的温度。
然后,他用指尖,在棋盘的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轻轻地,叩击了三下。
一长,两短。
只听“咔”的一声微响,棋盘的背面,竟然弹开了一块薄薄的木板,露出了一个与棋盘等大的,中空的夹层。
夹层里,静静地躺着另一张,一模一样的桑皮纸图纸。
苏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沈修竹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他颤抖着手,将那张图纸,取了出来。
然后,他拿起桌上,苏家的那半张图纸,缓缓地,将两张图纸,拼在了一起。
边缘的撕裂痕迹,完美地,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一个完整的,星罗棋布的围棋棋盘,呈现在两人面前。
在那棋盘的正中央,天元的位置,用朱砂笔,画着两个小字。
枯木。
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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