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K那微不可察的反应并未逃过苏晚的眼睛，但她没有深究。
此刻，她的猎场里只有一个主角——陆沉舟。
面对苏晚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质问，陆沉舟在经历了极致的骇然之后，苍白如纸的脸上竟缓缓浮现出一抹诡异而扭曲的笑容。
那笑容里混杂着疯狂与自嘲，更有一种被凡人误解的病态优越感。
“盟友？背叛？”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像是从破裂的喉管里硬挤出来一般，干涩而刺耳。
“苏晚……不，不管你到底是谁……”
他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第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恐惧与怨毒，而是带上了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明俯视蝼蚁般的怜悯。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他说。
“你以为‘凤凰’计划是什么？”
“是像沈画那个天真的女人所想的那样，用来治疗阿尔兹海默，修复受损的神经元，为那些可悲的、行将就木的凡人，延续那短短几十年毫无意义的生命吗？”
“不！”
他的声音猛地拔高，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竟泛起一阵不正常的狂热潮红！
“那是亵渎！”
“是对神之造物的最大亵渎！”
“‘凤凰’计划，从来都不是为了修补那个早己千疮百孔的腐朽旧世界！”
“它是为了……创造一个全新的、完美的、永恒的新世界！”
他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实验室里，充满了蛊惑人心的疯狂魔力。仿佛他不是一个刚刚被彻底击溃的阶下囚，而是一个正在向信徒宣扬教义的狂热教主。
苏晚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在绝境之中，依旧试图用那套早己扭曲变态的理论，为自己肮脏自私的罪行披上一件名为“伟大”的神圣外衣。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清冷的凤眸里，缓缓浮现出一丝冰冷的讥诮。
“新世界？”她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一个只有你陆沉舟一个人的新世界？”
这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锥子，瞬间刺破了陆沉舟自我吹嘘的华丽泡沫。
他脸上的狂热猛地一滞！
“你胡说！”他声嘶力竭地反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人类的文明得以永续！是为了带领人类摆脱这副脆弱的、终将归于尘土的血肉牢笼！”
“是沈画！是她太短视！太懦弱！”
“她明明己经亲手触碰到了那扇通往神域的大门！她却因为那可笑的、毫无意义的‘’与‘道德’而望而却步！”
“她宁愿将这足以改变整个宇宙的力量，浪费在那些注定要被时代淘汰的失败品身上！”
“她根本就配不上这份伟大的力量！”
“她，才是那个真正的叛徒！”
陆沉舟咆哮着，嘶吼着，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那个早己无法为自己辩驳的沉睡女人身上。他试图将自己的“背叛”美化成一场拨乱反正的“革命”，将自己的“谋杀”粉饰成一次为了更伟大理想的“清理”。
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苏晚看着他状若疯癫的模样，终于缓缓摇了摇头。
她眼底那最后一丝看好戏般的戏谑也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不带丝毫个人情绪的审判。
“说完了吗？”她淡淡地问道。
陆沉舟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他看着苏晚那双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的眼睛，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比刚才面对死亡时还要更加强烈的不安。
“说完了，就该轮到我了。”
苏晚没有再看他，缓缓转过身，抬手对着空气轻轻一挥。
瞬间，实验室里所有循环播放着陆沉舟“死亡”画面的光幕都在同一时间切换了。画面里不再是末日般的废墟，而是一片纯白色的、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空间。
空间的中央，静静悬浮着一个由无数淡蓝色数据流所构成的、复杂到了极致的立体模型。
那模型像一个微缩的宇宙，又像一个人类的大脑。无数的数据节点在其中闪烁、连接，构成了一张比银河系还要浩瀚深邃的网络。
而在那张“网络”的中央，有一个极其微小、却散发着太阳般璀璨光芒的核心。
“这是……”站在一旁的埃文斯博士看着光幕上那完全超出他毕生所学的、神迹般的模型，脸上露出了痴迷而又骇然的表情。
“……意识的数字化模型？！”他失声叫道，“上帝啊……这……这怎么可能？！”
这己经不是现代科技所能解释的范畴了，这根本就是神学！
陆沉舟在看到那个模型的瞬间，瞳孔也猛地缩紧！
他脸上的疯狂与怨毒，瞬间被一种极致的、难以置信的震惊所取代！
那是……那是“凤凰”计划最终极的构想图！是沈画耗尽毕生心血，才推演出那个只存在于理论中的神之领域！
这张图，除了他和沈画，绝对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甚至连最原始的草稿，都应该早己在那场大爆炸中被彻底销毁了才对！
她……她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
“很熟悉，不是吗？”苏晚的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
“‘凤凰’计划，其核心并非‘意识永生’，而是‘意识上传’。”
“它真正的目的，不是让一个人的意识在另一具年轻的躯体里得到延续，而是将人类的意识从脆弱的碳基生命形态中彻底剥离出来，转化为一种纯粹的、可以在网络中无限复制、无限存在的数据流形态。”
“从而，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永生。”
苏晚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击在在场每个人的心脏上。
埃文斯博士听得如痴如醉，仿佛看到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正在向他缓缓打开。
而被钉在地上的陆沉舟，则如坠冰窟。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完全正确！她竟然真的将“凤凰”计划最底层、最核心的逻辑给彻底剖析了出来！
“多美的构想，不是吗？”苏晚看着光幕上那个浩瀚如宇宙般的模型，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赞叹。
“但是……”她的话锋猛地一转，那双清冷的凤眸也重新落回到陆沉舟的身上，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你，却篡改了它。”
“你，在这个本该是开放、平等、属于全人类的‘神域’里，偷偷给自己留了一个‘后门’。”
“一个至高无上的‘管理员权限’！”
苏晚缓缓抬起手。
光幕上，那个巨大的模型开始飞快放大，最终定格在了那个如同太阳般璀璨的核心上。
然后，那个核心被无限地放大，再放大。
首到众人可以清晰地看到，在那由无数最底层代码构成的核心深处，赫然烙印着一个极其微小、却充满了无上权力的数字签名！
【LCZ】
陆沉舟！
“你根本就不是想创造一个属于全人类的‘新世界’！”苏晚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尖锐！
“你只是想创造一个属于你陆沉舟一个人的‘私人服务器’！”
“你想成为这个数字化世界的神！”
“你想让所有上传到这个世界里的人，都成为你的信徒！你的奴隶！”
“你想玩一场由你来制定所有规则的、永不落幕的‘创世游戏’！”
“我说的，对吗？”
“……陆、沉、舟！”
苏晚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陆沉舟的灵魂深处，将他那最后一丝伪装、最后一点尊严、最后一分体面，都烧得一干二净！
“啊……啊啊啊……！”
陆沉舟看着光幕上那个代表着他最肮脏、最自私、最不为人知的野心的数字签名，终于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绝望的悲鸣！
他所有的秘密，都被揭穿了。
他所有的伪装，都被撕碎了。
他就像一个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扒光了所有衣服的小丑，可笑而又可悲。
站在一旁的阿K，看着己经彻底精神崩溃的陆沉舟，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眸，终于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那情绪里，有厌恶，有鄙夷，也有一丝解脱。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再看这个自己跟了十年的男人，那丑陋不堪的最后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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