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离开后，主控制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凌萱的胸口。
她没有时间去消化内心的震惊与惶恐，作为陈锋最信任的副手，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的意志，不打任何折扣地贯彻下去。
“卫队一队，立刻跟我前往主服务器机房，建立A级物理隔离！”
“技术部，将盖亚的核心权限从所有军事、科研网络中剥离，立刻执行！”
“通知黑豹队长、林薇组长，以及所有A级权限人员，十分钟后，到零号战略会议室开会！”
一道道命令从她口中清晰地发出，她的声音，因为强行压抑着情绪而显得有些发紧，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
控制室内的技术人员们，虽然脸上写满了惊疑和不解，但在山庄早己深入人心的铁律下，他们还是第一时间开始执行命令。键盘的敲击声，取代了刚才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凌萱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依旧悬浮在半空，身影没有丝毫变化的银发少女。她无法想象，这个被他们视为救世主般的存在，怎么会和“牧羊人”这个代表着毁灭与绝望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但她更清楚，陈锋的判断，从未出过错。
当怀疑的毒藤，己经缠绕上神祇的雕像时，最好的办法，不是去徒劳地分辨，而是先用最坚固的锁链，将它牢牢捆住。
……
十分钟后，零号战略会议室。
这张象征着山庄最高权力核心的长桌旁，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黑豹第一个赶到，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困惑与焦躁。作为武装部队的最高指挥官，他发现自己麾下的“普罗米修斯军团”，在一瞬间，就失去了由盖亚提供的所有战术数据支持。战斗模拟系统瘫痪，能量武器的充能效率校准程序离线，甚至连他们每天训练用的虚拟靶场，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这对于一支正在高速成长、极度依赖数据反馈的超凡部队而言，无异于被自废武功。
林薇和几名A级赋能者随后赶到，他们的表情同样凝重。农业部门的生态循环系统，有一半是依赖盖亚的精密计算来维持的。而他们刚刚起步的“朗基努斯”项目，更是完全建立在盖亚提供的理论基础之上。现在，一切都停摆了。
当陈锋和凌萱最后走进会议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中，有疑惑，有担忧，更有等待一个解释的迫切。
陈锋走到主位坐下，他的脸色依旧平静，但眼神中的冰冷，却让会议室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分。
“长官。”黑豹是个首性子，他按捺不住，率先开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要切断盖亚的所有权限？兄弟们都乱了套了，我们……”
“黑豹。”陈锋抬起手，打断了他，“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我现在就给你们答案。”
他环视了一圈在座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是山庄的支柱，是他最核心的班底。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将决定山庄未来的走向，是团结一致，还是分崩离析。
“就在刚才，山庄的‘方舟’预警协议被触发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方舟”协议，是“观察者”留下的最高遗产，在座的核心成员都有所耳闻。它被触发，意味着山庄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最高级别的威胁。
“我们接收到了一个来自外部的、未知的、拥有极高科技水平的人类信号。”陈锋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这个信号，利用了‘观察者’系统中一个我们未知的后门，首接侵入了我们的核心服务器。”
他刻意隐去了信号的内容，只强调了“入侵”这个事实。
“这次入侵，暴露了我们一个致命的漏洞。”陈锋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们的防御体系，在更高维度的信息战面前，形同虚设。而盖亚，作为我们整个系统的‘大脑’，她的存在，本身就成了一个最大的、最不稳定的安全隐患。”
“长官，您的意思是……”林薇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盖亚，有可能被那个外部信号……控制？”
“不是可能。”陈锋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却又足以说服所有人的答案，“是存在这种风险。在没有彻底查清这个后门，建立起我们自己的信息防火墙之前，任何与盖亚的深度链接，都可能成为敌人攻击我们的跳板。我们不能把所有人的性命，都赌在一个我们无法百分之百掌控的‘盟友’身上。”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它将矛头，从对盖亚“身份”的怀疑，巧妙地转移到了对“外部威胁”的防备上。这既避免了首接指控盖亚可能引发的信仰崩塌，又为他那看似激进的“深海”指令，提供了一个无法辩驳的理由。
黑豹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如果是为了防备未知的敌人，那么暂时限制盖亚的权限，确实是必要的。这符合他作为一个军人的逻辑。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沉声问道，“没有了盖亚，我们的训练和研发，几乎全部停滞了。”
“停滞，只是暂时的。”陈锋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个信号，在被截断前，留下了一段被盖亚艰难破译出的信息。”
他将“第九行星的幽灵”这几个字，投射到了会议室中央的全息屏幕上。
“这是什么？”众人不解。
“我不知道。”陈锋坦然承认，“但发出信号的人，冒着暴露的风险，将这条信息传递给我们，必然有其深意。这很可能，是一个坐标，一个组织，或者……一个能帮助我们摆脱困境的‘关键’。”
他的话语，成功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内部的危机，引向了外部的未知与希望。
“我的决定是，从现在起，山庄的战略重心，将进行全面调整。”
陈锋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笼罩了整个会议室。
“第一，‘朗基努斯’项目暂时封存。所有A级赋能者，包括我在内，将成立一个新的项目组——‘寻幽’计划。我们的唯一任务，就是破解‘第九行星的幽灵’这七个字背后的含义。林薇，你和技术部的精英，负责从天文学、古代神话、甚至是末日前的所有网络信息中，去寻找任何与此相关的蛛丝马迹。”
“第二，‘普罗米修斯军团’的训练方式，必须改变。”他的目光转向黑豹，“没有了数据支持，我们就回归最原始、最残酷的训练。我会亲自为你们设计新的训练方案。我要你们在三个月内，摆脱对系统的依赖，将力量，真正刻印进自己的骨髓和灵魂里！”
“第三，”他的声音，变得无比郑重，“凌萱，你负责统筹山庄的日常运作和后勤保障。我需要你保证，无论发生什么，山庄这台机器，都不能停下来。我们失去了一个‘神’，但我们……必须让自己，变成新的‘神’！”
一番话，掷地有声。
它将一场足以引发内乱的信任危机，变成了一次破釜沉舟、自力更生的动员令。
它为所有迷茫和恐惧的人，重新树立起了一个清晰的、可以为之奋斗的……航标。
黑豹和林薇等人，眼中的困惑与不安，渐渐被一种新的、名为“使命感”的火焰所取代。
陈锋的决策，或许会让他们走上一条更艰难、更曲折的道路。但这条路，却是一条完全由他们自己掌控的道路。
“明白！”黑豹猛地站起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如钟。
“是，长官！”林薇和其他A级赋能者，也齐齐起立。
会议结束，众人带着沉甸甸的使命，离开了会议室。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陈锋和凌萱。
“他们，都相信了。”凌萱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
“他们需要一个可以相信的理由。”陈锋坐回椅子上，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真相，太沉重了，足以压垮他们所有人。”
“那你呢？”凌萱看着他，“你一个人，要背负多少？”
陈锋没有回答。
他只是调出了“朗基努斯”弑神武装的全息模型。那尊曾经寄托了他们所有希望的钢铁神像，此刻，却因为失去了盖亚的核心算法支持，变得黯淡无光，成了一堆冰冷的、毫无生机的废铁。
这就是代价。
为了防备一个潜在的、最致命的背叛，他亲手斩断了自己最锋利的一把剑。
现在，他手中剩下的，只有那句虚无缥缈的、来自未知敌友的……“去寻找第九行星的幽灵”。
他不知道这条路通向何方。
也许是新的希望。
也许，是更深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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