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霞正趴在桌上翻着小说，听见“啪”的一声脆响，书页都惊得抖了抖。
“出库就出库，你摔谁呢？”王霞“啪”地合上书，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啦声响，“谁又不聋，你扯着嗓子喊啥？有毛病！”
刘春燕一愣，随即翻了个白眼，手指点着桌子：“我跟夏白露说话，有你什么事？一边待着去。”
“夏姐忙着对账呢，没空伺候你。”王霞“腾”地站起来，一把抄起出库单，“我给你出！”
“我让她出！”刘春燕在后头尖着嗓子喊道。
王霞头也没回，步子迈得噔噔响：“夏姐手头上有活儿，你出不出？不出我可忙着呢。”
刘春燕咬着牙，狠狠剜了夏白露一眼，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夏白露看着她那架势，心里隐隐发沉，这女人怕是没安好心，忙跟在后面，在仓库门口停下脚步。
王霞按单子把原材料一件件搬上拖车，拍了拍手上的灰：“签字。”
刘春燕扫了眼单子，笔尖在纸上顿了顿，飞快签下名字，拽着拖车就要走。
“等会儿，再过过数！”夏白露忽然开口，声音清亮。
王霞愣了愣：“夏姐，数都对过了啊。”
“再点一遍吧。”夏白露朝王霞使了个眼色，目光落在刘春燕微微绷紧的肩上。
王霞虽然不知道夏白露为啥这么做，还是拉过另一辆空拖车，从刘春燕手里抢过单子，从头核对。
棉花、棉纱、染料……数到最后，她猛地顿住，拖车角落里多了个鼓鼓囊囊的棉花包。
“刘春燕！你故意的吧？”王霞的火“噌”就上来了，“你眼瞎啊？多了你不说一声，回头让我们赔吗？”
刘春燕一脸无辜地摊手：“我哪知道？不是你自己数的吗？我可没碰。”
夏白露上前一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现在咱们三个都在，数量对得上，材料也完好。这拖车出了仓库门，再少了、坏了，可别来找仓库的麻烦。”
被戳破心思，刘春燕的脸僵了僵，梗着脖子道：“谁稀得找你们麻烦？”
王霞看着她拉拖车的背影，阴阳怪气地扬声：“是啊，您哪有空找我们麻烦？怕是忙着往主任办公室跑呢，毕竟盯着别人干活儿，比自己干活儿清闲多了。”
刘春燕猛地转身，指着王霞的鼻子：“你说什么？我去办公室怎么了？单位有规矩，难道不该遵守？都像她夏白露，把单位当菜市场，还跑单位来卖衣服来了！”
“哟，您还知道规矩？”王霞冷笑连连，“你把车间的废布料偷偷带回家做褥子，怎么不见你讲规矩？你带你侄子来厂里卖菜的时候，你咋不讲规矩呢？”
刘春燕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急得跳脚：“车间那块布料是要扔的，我那是废物利用！还有我侄子……我侄子卖的菜那么便宜，来厂里卖菜，那是……那是给厂里职工搞福利！”
“你要这么说，夏姐给大家带几件衣服，让大家省钱，也是给大家搞福利！”王霞步步紧逼，“合着规矩就管别人，到你这儿就成了‘特殊情况’？这规矩是你定的吗？由你说了算？”
刘春燕被堵得哑口无言，狠狠瞪了王霞一眼，拽着拖车几乎是逃也似的走了。
“呸！什么玩意儿！”王霞朝她背影啐了一口，转头见夏白露正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夏姐，我刚刚是不是太冲动了？”
夏白露摇摇头，拉着她锁好库房门：“对付这种人，就得让她知道厉害。今天骂她一顿也好，以后她就不敢随便惹你了。”
王霞这才想起来刚才出库数量不对的事儿来：“刚才我明明数的没错，怎么会多了一包呢？”
夏白露压低声音道：“刚才你去拿棉纱的时候，我看见她趁你转身，偷偷把那包棉花塞上去的。”
“这贱人！”王霞气得首跺脚，“我去找她理论！”
“算了。”夏白露拉住她，“没证据，她能认？真闹起来，你也没理。”她拍拍王霞的手，“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出入库，必须当着面核对清楚，让她抓不到把柄。”
王霞点点头，心里这口气却没顺下去，嘟囔道：“也就是你脾气好，换了我……”
话没说完，夏白露的手机在包里“嗡嗡”震动起来。
她掏出一看，屏幕上跳动着“万松”两个字，心里猛地一紧，难道是李明华出事了？
她手都有些抖，忙拿着电话走出办公室才接起来：“喂，万松，出什么事儿了吗？”
“师娘，你爸来厂里找我师傅了！”万松的语气急切的道。
夏振江？夏白露心里咯噔一下：“他找明华干什么？你听到什么了吗？”
“好像是……好像是劝你们复婚的。”万松犹豫着说，“师娘，你跟我师父真离婚了？”
“假的。”夏白露松了口气，压低声音，“为了摆脱我家里人的。”
“我就说嘛！”万松的声音瞬间亮了，“我师傅把你宝贝得跟啥似的，怎么可能离婚。”
“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千万别让别人知道。”夏白露嘱咐道，“小万，你得帮你师傅。”
万松忙道：“师娘，想让我怎么做尽管说。”
夏白露便把自己的想法对万松说了，万松答应下来便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夏白露捏着手机，指节微微发白。她心里明白，夏振江哪是想让她复婚，分明是想让李明华回来，再继续被他们吸血。
此时在机械厂食堂的一个房间里，夏振江正坐在椅子上，端着李明华倒的茶水，一副长辈的架子：“明华啊，我知道你跟白露闹别扭了，夫妻哪有隔夜仇？你看棠棠还小，总不能没有妈吧？还是让白露回去跟好好过日子吧。”
李明华坐在另一边，脸色平静：“叔，我跟白露是认真的，离婚手续都办过了。”
“离婚了还可以复合啊！”夏振江放下茶杯，语气急切起来，“我们的感情一向都很好，我是知道的，我知道这些年你妈每个月都从你这儿拿钱，这事儿是他做的不对，我也是才知道，你放心，只要你们复合，以后保证不再让你妈跟你要钱！”
李明华动了动嘴，还是摇摇头：“叔，这些年我确实也累了，不用劝了。”
“你，你居然管我叫叔？”夏振江震惊道。
李明华抱歉道：“我跟白露己经离婚了，我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了，不喊叔，还能喊你什么呀？”
夏振江沉着脸：“就算你们离婚，我也想问问你，我闺女到底有什么过错？为什么你要让她净身出户？你们两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了，房子房子不给她，钱钱不给她，还要让她背着外债回娘家住，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话里的算计藏都藏不住，李明华还没开口，万松“哐当”一声推开门闯进来，手里的扳手还没放下，脸上带着火气：“老爷子，您这话可不对啊！”
夏振江被吓了一跳，扭头见是万松，皱起眉：“我跟你师傅说话，你插什么嘴？”
“我师傅不好意思说，我替他说！”万松把扳手往桌上一放，震得茶杯盖都跳了跳，“要说过分，也是你们家过分，当初要不是你们老逼着我师娘往娘家拿钱，我师傅能跟师娘闹成这样？我师娘每月工资大半都补贴给她侄子了， 她不管自己的女儿却把侄子当儿子疼，她都没拿这个家当成家，虽然他的心里只有你们那个娘家，就让她回去跟你们过吧！”
夏振江的脸瞬间涨红：“你个外人跟你有啥关系？”
“外人？”万松冷笑，“外人怎么了，外人看的更清楚！反正我告诉你，想让我师傅跟我师娘复婚可以，把他们这些年贴补给你们家的钱拿回来！否则免谈！”
他越说越气：“她夏白露跟我师傅结婚这么多年，她的钱都贴给你们夏家了，你们家那死老太太还每个月跟我师傅要钱，如果不是你们跟吸血鬼一样，他们两个人能离婚吗？现在你还好意思惦记起我师傅的房子？谁给你的脸？”
李明华没说话，却悄悄把烟按灭了，眼底闪过一丝赞许。
夏振江被堵得哑口无言，指着万松半天说不出话：“你……你这小子简首是胡说八道！”
“我胡说？我们厂里几号发工资，你们家那老太太几号来！她要了这么多钱，你说你不知道？难不成拿钱在外面养野男人？”
“你！”夏振江气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扭头看到李明华冷冰冰的脸，知道今天这趟算是白来了，再待下去只会更难堪。他狠狠瞪了万松一眼，转身就走，脚步踉跄得差点撞到门框。
夏振江摔门而去的声响还没散尽，万松就得意地冲李明华扬了扬下巴：“师傅，咋样？这招够劲儿不？”
李明华没说话，只是从烟盒里抽出两支烟，一支扔给万松，一支自己点上。
烟雾缭绕中，他眼底的冷意渐渐散去，带着点难得的松弛：“谢了。”
“跟我客气啥！”万松叼着烟，“那老头也太不是东西了，我看他来就是奔着房子来的！”
李明华弹了弹烟灰，声音沉了沉：“我不会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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